吃,是所有动物的一个本能,但是“会吃”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一个人如果懂得吃,是多么令人尊敬又羡慕的事,可以想象,ta的身边一定是不乏朋友的。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她的烹饪之技街坊之间竞相请教,是采买的标杆,她擅长将细碎鲜活的市井日子过成一条绵延的河。每逢团聚,掸尘、抲鱼、杀鸡,在炉灶之间,将诉说不尽的“爱意”,融入每一道菜、每一顿饭。
我家的镇桌之菜是醉蟹,妈妈当然要规避吃生的东西可能带来的风险,所以这是蒸熟之后再醉的蟹。选蟹、养蟹、制卤、蒸蟹、浸泡,至味鲜吊舌,醉蟹的鲜味很难用笔墨形容,尤其那蟹黄,像陈年佳酿,入口抵心,唇齿间袅袅不去的绝伦鲜味久久不散。
人间鲜味众多,但许多品尝事后会忘,有些吃多了会腻,而醉蟹,终深刻。这些年来,聚少离多,知道我要回来,提前三天便已开始着手采买准备。抵家时,醉蟹便已在桌上,我卸下行囊,花数个小时用类似核桃夹子的工具把蟹拆碎,吃掉,妈妈笑咪咪的在一旁看着,直到满桌的连dna都验不出来残骸。好像只有这时,才让人感到是真真切切回了家,完整的自己才被拼凑起来,魂也归了位。
江南是黄酒的故乡,我就出生在一座“入口之物,皆可糟之”的江南小镇。这里用酒糟制馔甚为盛兴。不论荤素,不论部位,鸡鸭鹅鸽鹌鹑猪,头爪脚尾肠肚,鱼虾蟹贝毛豆花生,只要扔进糟卤,待入味,盛出来便是一碟开胃小品。
我华夏子孙绞尽脑汁地追求极致美味几乎是本能,自旷古时期明白酿酒之后,以酒作贮存食品的办法也随之出现,到了北魏,在《梦梁录》有糟羊蹄、糟鹅和糟蟹等糟制食品引见。
糟货自然是醉蟹得以发展的群众基础。糟卤看似简单,其实颇讲究。小麦和糯米加曲发酵而成的香糟,混入黄酒、八角、桂皮、香叶、白寇、茴香、香茅、葱姜、冰糖等香料,充分搅拌后静置一天一夜,过滤之后便得到了澄清透亮的琥珀色的糟卤。因为二次发酵,具备了独特香味的糟卤,与纯净水按比例混合,加入盐,滴几滴白酒,就能腌制各种可口的糟货了。
醉蟹与糟蟹原理类似,承前启后,灵魂在卤,但配料不一。江苏的中庄醉蟹、安徽的屯溪醉蟹、山东的微山湖醉蟹、天津的七里海醉蟹,这些都有百年汗青的醉蟹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以突出的某个味觉不同,凸显自己的风格。
《随园食单补正》里记录了一种醉蟹的配料及比例: 活蟹4只,酱油300克,徽州封缸酒200克,姜15克,精盐
20克,蒜瓣4个,冰糖25克,高粱酒20克,花椒4粒。
自制的醉蟹,难度在于用料的比例,无需对用哪些调料过于纠结。制作流程基本是固定的:挑选1两的蟹,先养蟹,放进清水,每隔半小时换水,反复几次,蟹就算养干净了。接下来给蟹洗澡比较危险,每一只都要用牙刷正反面胳肢窝和脚趾缝里都刷一遍,冲洗后上锅蒸熟。之后连同黄酒、生抽、花椒、葱、姜、陈皮、白糖、盐、矿泉水等,一股脑的放入容器内,确保醉卤没过螃蟹,密封起来,腌制两天即可。
大火蒸制很好的保留了螃蟹内的水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关键还在于采用的是冷汁浸泡,既入了味,又保持了口感的温润。熟醉蟹用酒选用的是清甜香醇,口味柔和的黄酒,入口只有浓香,没有油腻,满口爽滑。
雌蟹的黄,雄蟹的膏,螯里皎皎粉嫩的肌肉以及大蟹后腿上的肉,吃起来更是新鲜适口,回味无限,是时间与黄酒给予熟醉蟹的。
清代剧作家李渔极喜这种口感,自称以蟹为命,一生食之。其所著的《闲情偶寄》里说担心季候已过难以为继,用绍兴花雕酒来腌制醉蟹,在没有新鲜螃蟹的季候,李渔先取醉蟹过瘾。腌蟹的酒也不会浪费,陈为“蟹酿”,不断喝到来年螃蟹上市。
醉蟹还可以炖鸡,醉蟹两只,老母鸡一头,两鲜同烹,风韵特殊,鸡酥汤醇,酒香扑鼻,食之鲜咸适口。这也是我家家宴中的保留节目。
见醉蟹如见亲人,其间,滋味深长,深藏喜与悲。它给予了流年世俗人间烟火中的人们一些确定的安慰,万水千山,随你来去,它都会在那里,不会走失。大概所有人心里认为吃过最好的东西,都带着那沉甸甸的爱。又或许为之感动的不是食物,而是和食物一起经历过的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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