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检工作的榜样,老老葛说聊斋——《青蛙神》后半部分

这是《聊斋志异》故事《青蛙神》的后半部分:
青蛙神往往会借巫师的嘴说话。巫师能够知道青蛙神的喜怒。巫师如果告诉信徒们说:“神灵高兴了!”那么你的福气就来了;如果说:“神灵发怒了!”那么全家人都只能呆呆地坐着,忧愁叹息,甚至寝食难安。传说长江、汉水一带的百姓都这样说。这是习俗如此呢,还是青蛙神确实神灵,并非完全虚妄呢?
传说某地有个姓周的富商,此人生性吝啬。正赶上本地的人要募资修建关帝庙,不论穷人富人,大家都乐意出钱出力,唯独周某一毛不拔。过了很久。因为募的钱还不够,关帝庙仍旧没有建好,领头的人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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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大家正在祭祀青蛙神,青蛙神忽然附在巫师身上说话了:“关圣驾前的周仓将军命令小神掌管募捐事宜,快给我取帐簿来!”众人连忙把帐簿递上去。巫师说:“已经捐资过的人,不再勉强;还没有捐的,自己量力而行,来注明要捐的数目!”众人唯唯听命,分别写上了自己要捐的银两数。最后,巫师看着众人问:“周某在这里吗?”周某正混在人群后面,恐怕蛙神知道自己来了。这时听到巫师的问话,大惊失色,不敢不答应,极不情愿地挪着脚步走到前面。巫师指着帐簿说:“你写上捐一百两!”周某不肯。巫师发怒地说:“你嫖娼付淫债都付得出二百两,现在要你出点钱就这么小气了?况且这修庙是好事呢!怎么不肯捐?”原来,周某曾经跟一个妇人私通,被她的丈夫当场抓住,他交出了二百两银子赎罪,事情才算瞒了过去。所以青蛙神现在故意揭发他这件丑事。周某既羞惭又恐惧,迫不得已,只得注上了捐一百两银子。
周某回到家后,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老婆。老婆说:“什么神灵啊!这是巫师在敲诈你!”于是周某就不理睬这事了。
此后,巫师多次登门索要银两,周某总是赖着不给。一天白天,周某正躺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像牛喘一样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只巨大的青蛙,趴在房门外,房门大小刚好能容得下它的身子,它蠢笨地爬动着,从两扇门当中硬是挤进了屋里。然后转过身去,把下巴颏搁到门槛上。周某一家人看了都惊恐不安。周某说:“这一定是来讨募金。”便烧香祷告,说愿意先交上三十两银子,余下的以后再送上。可是青蛙一动也没动。周某又说先交上五十两,青蛙的身子忽然一缩,小了一尺多。周某一看还不行,又加上二十两,青蛙再次缩小,跟斗一样大了。周某说愿意全部交上,青蛙这才缩得跟一只拳头那么大,慢慢腾腾地爬出去,钻进墙缝走了。
周某急忙拿了五十两银子,送到监造关帝庙的地方。人们看见周某交钱来了,真是铁公鸡拔了毛,都感到十分惊异,有人调侃周某,周某也不说明原因。
过了几天,巫师又代青蛙神说了:“周某还欠五十两银子,为什么不赶快催他交齐啊!”周某听说后很害怕,只得又送了十两银子,想就此了结这桩事情。
一天,周某夫妇正在吃饭,那只大青蛙又来了,跟前次一样爬到屋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在发怒一样。一会儿,巨蛙又爬到床上去,把床摇晃得像要翻了一样,把嘴巴搁在枕头上睡起觉来。肚子高高地鼓起,像头卧牛,把四个墙角都塞满了。周某十分恐惧,只得又拿出四十两银子,凑足一百之数。但看看床上的青蛙,一动没动。没出半天,许许多多小青蛙渐渐聚集而来。第二天,家里青蛙更多了,粮仓、床上到处都是。比碗还大的青蛙,跳到炉灶上吃苍蝇。死苍蝇纷纷落到饭锅里,然后发烂,把饭搞得污秽不堪,没法再吃。到第三天,连院子里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青蛙,一点空隙都没有了。周某一家人惊慌失措,迫不得已,去请教巫师。巫师说:“这肯定是嫌你交的银子太少。”周某听说,便烧香祷告,愿意在一百两之外,再加二十两,床上的巨蛙才抬起了头;又加了些,巨蛙抬起一只脚;一直到又增到一百两,巨蛙才挪动四脚,下床爬出门去。但是刚笨拙得爬了几步。又返回来卧在门内。周某害怕,问巫师是怎么回事。巫师揣摩青蛙神的意思,是要周某现在就交钱。周某无可奈何,如数拿出银子交给了巫师,巨蛙这才走了。几步之外,巨蛙的身子忽地猛缩,杂在蛙群中,再也辨认不出来。蛙群也乱纷纷地渐渐散去了。
关帝庙建成了,要举行落成仪式,又需要一笔费用。一天,巫师忽然指着一个本次募资建庙的领头人说:“你应该出若干两银子!”领头人一共十五个人,除两个人之外,其余的都被巫师点了名要再捐银两。这些领头人指了指那两个没有被点名的人说:“我们和他们两个人都已经捐过了,为什么他们两个不用捐了我们还要指?”巫师代表青蛙神说:“我并不是因为你们比他们两个人富有,才让你们再捐钱的,而是按照你们在工作中侵吞的银两数来决定捐钱多少的。这些银子都是从众人身上募集来的,你们绝不能贪污自肥,如若不然,恐怕以后你们会遭飞来横祸的。念你们领头建庙十分辛苦,所以让你们拿出私吞的银两,以替你们消灾。除了他们两个人廉洁正直,没有贪污,可以免了之外,就是我的巫师,我也不包庇他。就让他先拿出银两,给大家带个头!”巫师说完,自己先飞跑回家,翻箱倒柜。他老婆问他干什么,他也不回答,把家里的银子全部拿了来,告诉大家说:“我这个巫师私自克扣银子八两,现在让他倾囊赔偿。”大家把银子称了称,只有六两多,巫师便让人记下还欠多少。大家见此情景非常惊愕,再不敢争辩,全部如数交清了银两。
巫师醒过来后,自己茫然不知刚才之事。有人告诉他经过。巫师十分羞惭,连忙回去当了衣服凑足了应交的数目。所有该交钱的人当中只有两个人没有交齐,结果一个病了一个多月,另一人身上生了个大疮。花去的医药费用远远超过了他们欠下的钱。人们都说这是私吞捐银的报应。
这篇故事是《聊斋志异》《青蛙神》的后半部分。前半部分讲的是青蛙神的女儿与薛昆生的婚姻,是青蛙神的家事,后半部分讲的是青蛙神监督公益事业,是公事。
前半部分中青蛙神把神通用在逼人成亲、维护自身权益上,表现出它霸道,让人觉得有点过分,虽然最终是改正了。在后半部分中它的形象依旧霸道,但是是社会公益活动的热心监督者,这样的霸道让人爽快。青蛙神以巫师为自己的代言人,以巨蛙为募捐计划的执行者,使出一个又一个绝招,把小气鬼、言而无信者、监守自盗者折腾得七窍生烟、十分狼狈。
如今社会上也有许多公益事业,也总有一些富人想一毛不拔,尽管他们经常在别处一掷千金,一如故事中那个周某,“淫债尚酬二百”。公益事业中,也总有一些主事者想中饱私囊。
青蛙神做公平、公正,连自己的代言人巫师有贪污行为也毫不留情,这就是“打铁先要自身硬”,这真是满满的正能量!
青蛙神的手段很高明:对付赖账者,不打你,不骂你,派出巨蛙、小蛙到你家,你不交钱就不走,让你恶心死。对付贪污者,不算账,不揭发,让你自己当众坦白,再自己把赃款退回来。我们现在的纪检、监察、审计等部门,可以好好地向青蛙神学习。
【原文】《青蛙神.又》《聊斋志异》三会本卷十一第五篇
青蛙神,往往托诸巫以为言。巫能察神嗔喜:告诸信士曰“喜矣”,神则至;“怒矣”,妇子坐愁叹,有废餐者。流俗然哉?抑神实灵,非尽妄也?
有富贾周某性吝啬。会居人敛金修关圣祠,贫富皆与有力,独周一毛所不肯拔。久之工不就,首事者无所为谋。适众赛蛙神,巫忽言:“周将军仓命小神司募政,其取簿籍来。”众从之。巫曰:“已捐者不复强,未捐者量力自注。”众唯唯敬听,各注已。巫视曰:“周某在此否?”周方混迹其后,惟恐神知,闻之失色,次且而前。巫指籍曰:“注金百。”周益窘,巫怒曰:“淫债尚酬二百,况好事耶!”盖周私一妇,为夫掩执,以金二百自赎,故讦之也。周益惭惧,不得已,如命注之。既归告妻,妻曰:“此巫之诈耳。”巫屡索,卒不与。一日方昼寝,忽闻门外如牛喘。视之则,巨蛙,室门仅容其身,步履蹇缓,塞两扉而入。既入,转身卧,以阈承颔,举家尽惊。周曰:“此必讨募金也。”焚香而祝,愿先纳三十,其馀以次赍送,蛙不动;请纳五十,身忽一缩,小尺许;又加二十,益缩如斗;请全纳,缩如拳,从容出,入墙罅而去。周急以五十金送监造所,人皆异之,周亦不言其故。
积数日,巫又言:“周某欠金五十,何不催并?”周闻之,惧,又送十金,意将以次完结。一日夫妇方食,蛙又至,如前状,目作怒。少间登其床,床摇撼欲倾;加喙于枕而眠,腹隆起如卧牛,四隅皆满。周惧,即完百数与之。验之,仍不少动。半日间小蛙渐集,次日益多,穴仓登榻,无处不至;大于碗者,升灶啜蝇,糜烂釜中,以致秽不可食;至三日,庭中蠢蠢,更无隙地。一家皇骇,不知计之所出。不得已,请教于巫。巫曰:“此必少之也。”遂祝之,益以廿金,首始举;又益之,起一足;直至百金,四足尽起,下床出门,狼犺数步,复返身卧门内。周惧,问巫。巫揣其意,欲周即解囊。周无奈何,如数付巫,蛙乃行,数步外身暴缩,杂众蛙中,不可辨认,纷纷然亦渐散矣。
祠既成,开光祭赛,更有所需。巫忽指首事者曰:“某宜出如干数。”共十五人,止遗二人。众祝曰:“吾等与某某,已同捐过。”巫曰:“我不以贫富为有无,但以汝等所侵渔之数为多寡。此等金钱,不可自肥,恐有横灾飞祸。念汝等首事勤劳,故代汝消之也。除某某廉正无苟且外,即我家巫,我亦不少私之,便令先出,以为众倡。”即奔入家,搜括箱椟。妻问之亦不答,尽卷囊蓄而出,告众曰:“某私克银八两,今使倾橐。”与众衡之,秤得六两余,使人志之。众愕然,不敢置辩,悉如数纳入。巫过此茫不自知;或告之,大惭,质衣以盈之。惟二人亏其数,事既毕,一人病月馀,一人患疔瘇,医药之费,浮于所欠,人以为私克之报云。
异史氏曰:“老蛙司募,无不可与为善之人,其胜刺钉拖索者不既多乎?又发监守之盗而消其灾,则其现威猛,正其行慈悲也。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