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邦文献:《环渚龙腾》


湖州,地处浙江北部,西依天目,北濒太湖,是具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江南古城。楚筑菰城,秦置乌程。三国立吴兴郡,隋代设州治,始名湖州。北宋置湖州府。
环渚,因境内梅渚漾,环漾而居得名。明清时属乌程县,民国时归吴兴县。梅渚漾畔旧时有“环溪渚汇”二村。
解放初,辖区分属环渚、龙山两乡,1956年,两乡合并建为环渚乡。1958年,环渚、塘甸、白雀3乡合并成立白雀公社。1961年,白雀公社分为4个公社,辖区建称环渚公社。1984年恢复乡行政建置。
2001年6月,湖州市区部分乡镇行政区划调整。撤销塘甸乡,并入环渚乡,辖34个村,驻地不变。2009年8月,湖州市吴兴区部分行政区划调整,撤销白雀乡建制,改由吴兴区政府直辖。环渚乡新桥村区域归滨湖街道。调整后,环渚乡辖19个行政村,乡政府驻地不变。
2012年9月,根据吴兴区的区划调整总体方案,撤环渚乡建环渚街道。辖区东接大钱港,南临清远路及毗山闸,西近机坊港,北靠申苏浙皖高速公路,区划总面积21平方公里,辖四个社区以及9个行政村。
大钱港、长兜港、北塘河、南太湖,曾穿越或旁及环渚地界。笔者沿四条水系寻访环渚,今环渚的行政区划再度变更,偶作之《环渚四题》竟成最后的回望。
——题记

《龙溪毗山大钱港》
忍冬
东西苕溪在湖州合流后,分为数十条港溇,经由环城河、小梅港、新塘港、长兜港、大钱港、横港诸道向北流入太湖。而霅溪和龙溪分别穿过湖州的新旧城区,在潘公桥下相汇,挥别飞英塔,奔向毗山漾。在毗山西路大桥上观“毗山闸站”,墨绿的瓦顶与白色的墙体相得益彰,以传统建筑意象为元素,造型气势雄伟,这是市政府为重塑“山水清远、水旱无忧”城市,于2001年新建的“湖州中心城市防洪工程”之一。闸站地处龙溪港、三里桥港与锁苕溪的交汇处,我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转头间忽见余家漾小区处,奇迹般地耸立起一座哥特式天主教堂,这是本地60年来首次建起的豪华新教堂,规模堪与德国科隆大教堂媲美,若不是野地里那片油菜花的提醒,真有点恍若“欧陆”的错觉,今夕是何年?
继续前行,并不陌生的毗山近在眼前。明嘉靖《湖州府志》载:“毗山,与城相毗而近,下有毗山漾。”自古“乃吴兴之水口也”,元代赵孟頫《吴兴山水图记》曰:“东北曰毗山,远树微茫中,突若覆釜。”元末张士诚攻占湖州后,命其婿潘原明为左丞,镇守吴兴。张士诚占据湖州达10年之久,先是反元后又降元,曾与朱元璋统领的徐达、常遇春部在此激战, 昔有京剧《智取北湖州》传唱。毗山周围在1957年拓河时发现有大批陶器出土,被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近年疏通河道时曾捞到石狮构件,想必是镇桥古物。
毗山古有梁太守柳恽故宅及读书堂;五代钱氏因山势筑园;宋代吴约仲在毗山筑“旷远亭”。明尚书潘季驯于万历十二年被贬回乡后,即于毗山修园建台及苑亭家庙等建筑。清人吕潜《毗山诗》有句云:“水清垂钓浦,烟锁读书台,寺古孤僧老,山寒万木摧。”我在山下路亭前停车登道,半山新立有汉白玉石碑“风雅毗山”,落款为:“丁亥大雪 吴迪庵 八十有三”。书画家吴迪庵先生因病卒于次年3月,享年84岁,此乃绝笔。山中有“和章亭”,联曰:“极目高秋遥送两湖云水,会心深处默对一树菩提。”亭旁平台有松林相聚,远眺溪水逶迤南来,道场塔影隐约可见。沿寺西小径前行俯瞰湖东,余家漾教堂、毗山闸站、福利养老院等新建筑尽收眼底,远望新区仁皇山似凤凰振羽欲翔,两侧翅膀的弧度简直毕肖。转至寺后见有水塔古井;放眼北麓大钱港,舟楫来往,驶向太湖;两岸垂柳新绿,阡陌金黄;远处大桥卧波,车流奔驰。山顶之慈云寺,始建于明末崇祯年间。今天王殿、大雄宝殿、圆通殿都是在1989年后寺僧募资重建,主供缅甸大玉佛。住持好古玩书画。
下得毗山借问路人,找到东麓跨河的铁店桥。此单孔石桥为民国年间里人捐筑,拾阶而上,西望毗山。山村正在拆迁中,有鸡犬之声相闻。右边古桑枝头挂满五颜六色的童衣,就象是引路牌,顺着野径前行,见农人躬耕,田间去秋的稻草垛还在,一片金接着一片绿,忽见白色孤鸥掠过晴空,远处不时传来久违的布谷鸟鸣。沿着“走的人多了”而成的“路”步行,穿过红草白花丛爬坡而上,见石马还在原位肃立。我自幼就神往南京与北京明陵的“石象生”,20多年前由对岸环渚地界摆渡而来毗山,最先得见的就是后山的石马。此后,多次带孩子来毗山游逛必来此看“马”,春天去过秋天再来,结果连孩子也喜欢上了石马。
据清光绪《乌程县志》载:“明大学士温体仁墓在毗山下”。温体仁是明代乌程人,旧时湖城南门“牌楼街”就有“温大学士”的石牌坊,而毗山脚下的石马,有可能是“温大学士”墓前的石仪,若挖掘一下还能找出些“同伴”来。在练市、乌镇一带有“温都元帅庙”,供奉的是表情狞厉的武将,此神出自道教神灵温元帅,江南一带古时多疾疫,因此供奉此神保佑祛病,称广灵庙或温将军庙。而真正送走“*”的是1958年7月江西余江县消灭了血吸虫病——“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石马、渡亭、铁店桥是毗山真正的原生态古迹,正好跨越明、清、民国三朝。顺着田间小道来到大钱港畔,惜旧时湖边砖木结构的歇山顶拱门渡亭,因修防洪堤而被拆除。我伫立在野趣盎然的沿湖大堤上,远眺余家漾小区的林立楼群,倒也别有些新意,但还是有点感叹,要是那古渡亭还在,该多好啊!
龙溪出“毗山闸站”在山脚拐湾后奔向太湖,此段河道又称为“大钱港”。次日,我去到与毗山隔河相望的古渡口,渡船早已不在,惟见小河水闸。河岸边“社员都是向阳花”时代的水利设施——机埠,还残存着破败的遗迹,听人说起那时候“机埠”抽水能捞上许多脚被打的河蟹,拎上一篮“蟹墩子”回家下酒,也是平常之事。此段防洪堤尚未完工,河边还能见到绿油油的苇丛,待到入秋后芦花飞雪,美景天成的“苕溪”,也就此得名。
沿大钱港前行有着许多村落,朱洪村古时有祭祀唐代高士的庙;安全村原名庵前,现在荷花荡香火又盛;水阁楼村因清末长兴朱氏迁此修阁而名;外溪村是明朝大水利学家潘季驯的故里。据考,吴兴潘氏始祖潘伯民的七世孙潘综幼年时遭遇孙思之乱,但他临危不惧,舍命救父,因事迹感人经太守王诏之举荐,于宋元嘉四年诏建白华坊,并旌其所居为纯孝里,卒后与妻王氏合葬于大钱湖口。潘氏聚集较多还有龙潭村,因河有双叉似龙角而名。村子不大,北岸还有竹林掩映的河埠以及古老的村居,厅堂里还能见到落地格扇,厢楼上还有雕花的床,象这样的村子已不多见,取而代之的便是洋楼别墅。过去走村访亲,沿着乡间小路,穿桑林,过苇荡,登小桥,歇路亭……我最喜欢的就是路亭,许多年前,还曾写过一篇有关路亭的小文,感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旧景,那些渐行渐远的的乡愁。
2007年环湖大堤后续工程——杭嘉湖平原入湖溇港大钱港整治工程启动,南起頔塘三里桥,北至太湖口大钱闸,是省级重点建设项目。在城北乘8路公交车到底就是大钱村。据史料记载,宋真宗景德元年已有“大钱镇”。村因周边为湖、港、漾、荡所围,状若古钱币而名,民间还有“青龙洒钱雨”的传说,听起来有点似“龙卷风”的自然天象。江南钱姓人都自称是钱鏐的后代,故有“江南无二钱”的民谚。《姓氏考略》称钱姓郡望有三:彭城郡、下邳郡、吴兴郡。常州钱姓始祖第五世孙钱焕居湖州大钱港。
进村抬眼就能望见杂树丛生的单孔石拱桥,桥栏有雕狮,村头有银杏,长街临水筑,人家枕河居,系江南古村落常见的风水归划。下桥拐弯就是古街的起点,树龄600岁的银杏,是亲历古镇兴衰的幸存之长,枝繁叶茂,树大根深。此处是后土之神庙故址,“皇天后土”指的就是伏羲女娲,是炎黄子孙最深的“根”与“源”。我曾在地摊上买到过旧籍《地母真经》:“家家都把地母敬,五谷丰收乐太平”;“若还不信地母话,大劫大难活不成”。浅显深刻的道理,正是如今远隔重洋引进的“环保”、“低碳”神明,而对土地随心所欲糟践的后果,古人也早有“鳌鱼翻身一扫平,万物尽皆如灰尘”的警示。中华文明何以绵延数千载?根于对土地的敬畏而不妄为,湖城“千年未移”,想想也非没有其合理性。
走过冷清而悠长的古街,仅中段还有两座前店后宅的老房子,门前是石板路,房后是河埠头,夕阳映照着斑斓的驳岸,村民在河边忙里偷闲。过平桥有新修道观,所供为民间乡土神。一块四方环水的空地,传为村之“钱眼”。道旁还留有少量江南常见的老旧平屋,山墙上隐约可见“农业学大寨”的红色标语,使人联想起红军“打土豪分田地”和太平军“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的口号,壁画和标语是时代真切的思想烙印。听说今年农家养蚕收成好,好啊,还是要靠天吃饭,别尽忙着转基因,就顺其自然吧,百姓的话比专家靠谱。
离别村落沿着小河来到大钱港,原先高大的贞节牌坊,被旁边的新桥盖了风头,顿感矮了许多,芦苇均被清除也少了野趣。只是坊前的小树已长大,遮蔽着牌坊以缓其风化的加速。隐约能看到些字迹:“湖山屏境”、“节并松筠”、还有联句:“文笔峰高,宝婺光联奎壁耀;钱溪秀水,金蘐荣映桂兰滋。”。“清风明月,吴兴遗韵千秋;瑞露祥云,苕水流芳百世”等等,玉洁冰清在时人看来不过瓦上霜,榜样的力量不再无穷,连佳绝之风水也似乎难再。
古代交通以水路为主,大钱口正好对准太湖西山的明月湾,为使从湖州过来的这一路富水到明月湾不轻易外泻,风水师在修明月湾码头时指点必需斜着造,既可避风雨又能聚财气。然而,财富过多地聚于少数人之手,有时也带不来太平盛世。就在大钱湖口,元末和清末就进行过贫与富的两场血战。元末义军攻湖州,常遇春统奇兵由大钱港入,结营东迁,复出敌背,湖城守将因外援断绝而降。清末来了“太平军”,可见时局也不太平。慕王谭绍光曾在上海打败过英法联军的华尔洋*队,围攻湖州之役的对手是精通兵法的团练统领赵景贤。太平军乘太湖冰冻坚如平地,雪夜飞兵奇袭大钱口,劲节孤忠赵景贤“城破不降”。发人深省的是无论忠君的赵统领还是举义的谭将军,最后都因叛徒出卖而落难,这是挥之难去的历史隐患。特别是当开门或带路的都有文化就更可怕了,历史的教训千万不能忘。
当年在城南曾给忠王李秀成、慕王谭绍光疗过伤的中医凌奂,早年于下昂村吴氏门下受业时,有同窗费大鳌,号五湖散人,后在大钱口行医以外科而名。我独自站立于大钱口,重温名篇《钱神论》,感到很有点醒世讽时的积极意义。历经战火洗劫,富庶的大钱随即衰败,就象诊病寻根,破了财气方能夜不闭户,后来连太湖强盗都灭绝了,湖口仅遗挺拔的雄性银杏一棵,与村头庙前的雌性白果树恰是一对,传明将常遇春曾在此拴过马。新中国成立后,水利兴,气魄大。1958年始修“大钱水闸”,后多次重建。2010年初,我市东部平原与太湖的重要连接通道之一的大钱港整治的主体工程已基本完工,还将规划贯通沿岸的景观绿化配套工程,巩固河堤,造福于民,营造亲水的优美环境。
《湖州日报》2010。5。7。

《塘浦圩田长兜港》
忍 冬
太湖流域自古水高地低,湖荡棋布,墩岛众多,河港纵横。江南人因地制宜地,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创造出“圩田”这种具有围湖造田、抗御旱涝等优势的土地利用形式,到了南朝已初现阡陌如秀,畦畎相望的景象,唐代圩堤的规模和防洪、排灌工程的兴建,更是突飞猛进。直到五代的吴越时期,又进一步出现了“塘浦”,形成了横塘、纵浦与圩田相得益彰的系统农耕制度,“七里十里一横塘,五里七里一纵浦”,在我国水利史上,“圩田塘浦”的地位堪与四川都江堰、关中郑国渠媲美。
东、西苕溪在湖州汇合后,主流由长兜港、小梅口、大钱港注入太湖,其余分散由吴兴、长兴的“七十二溇港”入太湖。如今,在长兜港沿岸的白雀、塘甸和环渚地界,还延续下来许多与“圩田塘浦”有关的地名,如沿圩湾、常田圩、百亩圩、薛家圩、公三圩、天字圩、陆家圩、凌家圩等以圩为名的村落,而太湖沿岸则多溇港,如宿渎港、郎中港、杨渎港、宣家港、尚沙港、吴家港等。至于说到塘甸的来历,据志书显示,也属圩名。古时将官田、民田、地成田、山成田、荡成田等耕地,分为“上田、中田、下田”三级,分类定税,此地多荡成田,故叫做“下荡田”,渐成自然镇后,才雅称为“塘甸”。
辛卯大年初一,笔者去塘甸访亲作客。原塘甸公社影剧院南面的小河上,近年新修有大仙庙,供着何大仙也可拜观音,新春祈福,香火甚望。庙前有对祥云石柱,曾有东南大学古建专家路过,所考年代可溯南朝。“白衣书家”王仲尧,号“鸿锦廔”,隐居于此静观苦悟,习书之余也常去空地上舞剑练拳。书法与武术是气脉相通的,崇文尚武不可偏废。书坛时兴所谓文人书体已有多年,歪斜有余,正气不足。
饭后无事,我便去周边村落散闲。塘甸村南有河道蜿蜒,沟通长兜港与大钱港,与申苏浙皖高速公路平行,沿河有浒稍桥、凌家圩、花阜村等聚居点。水泥双曲拱桥旁的河湾即水口处,有古樟参天,状若华盖,古时文风昌盛之地都会有这样的“风水树”,庇荫子孙,福寿绵延。“浒稍桥”在河西头,石拱老桥横跨南北,青藤紫蔓缠绕,有数株榆树寄生,远看就像是放大的盆景。《尔雅·释丘》:“岸上平地,去水稍远者名浒”。桥名古树,见证文脉,据专家考:法学泰斗沈家本的八世祖沈复初,系明代秀才,祖居地就在城北塘甸的浒稍桥村。此流近环渚漾,古称梅渚漾。隔长兜港相望的瑶阶坝村,据学者识:是别号环溪生、环渚生的清代画家费晓楼的出生与归根之地。明清已是浮云,公社机埠依稀。
我独自一路南行,尘嚣被抛在身后,自然就近在眼前。四周无新建筑的原生态湖漾,像蓝宝石镶嵌在天地之间,芦蒿疏影、微风暖阳,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湖因形得名俗称三角漾,附近有张家坝、大兴村、卢家兜等村子。清末在巴黎和张静江合作经售古董的卢芹斋,据说是塘甸卢家兜人。雕塑家王子云当年留法时看到大量国宝被商贩偷运西方,顿生“国耻”感,归国后即投身于敦煌学的研究工作。我沿着村路漫无目标地行走,经过有着水塔、烟囱和标准厂房的原塘甸公社丝厂,这见证“丝绸之府”的老工厂已是最后之遗存。转弯忽见前面有座古桥,真是柳暗花明啊!问得村人知此地是陆家圩,村以圩名自古多陆姓。市陌路原有陆济美堂宅,老东门有陆心源潜园,古时乌程系陆姓的主要郡望,以“吴郡”为堂号。
陆家圩村里有古樟,西面的桥梁有点眼熟,似在《苕霅流吟》(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重要新发现专辑)画册里有图文记述。南北向三孔石梁桥,形制高古,工艺精绝,太湖石桥墩,花岗岩系梁,红石铺面、紫石望柱,特别是两对雌雄蹲狮,造型大气,雕刻娴熟,并以青、白、黄、紫的天然石色混搭,典雅高贵,超乎寻常。桥名双勾阴刻毓秀,面西桥额处镌“张家坝张门吴氏助”的八字楷书,桥身形成整体非常漂亮的弧形,可鉴捐资与鸠工者绝非等闲之辈。桥南有桑地鱼塘,桥北有荒林颓墙,村口仅存的废弃老宅,全由很薄的青砖砌成素面空斗墙,夕阳将树影投射于壁,绝似旧戏台上的灯光布景。回程后听村人说前面的漾荡更阔,前面的石桥有古亭,无奈日头偏西,只能改日再访。
环渚地界属杭嘉湖平原的水网地带,气候宜人、土壤肥沃,自古是耕作宜居之地。忆起二十多年前的几次新春徒步去乡里拜年,从市陌路出发都是依河而行,最先看到的是永兴拱桥,桥联很有意思:“上承霅水苕溪波如明镜,下接玉堂金锁形如垂虹”;“春水粼粼溪光绿映东西陌,柳阴队队树色青连前后庄”。霅水苕溪说的是水系,玉堂金锁说的是桥梁,东西陌与前后庄说的都是附近的长街与村落,联句简洁富有画意,视野开阔方位明确。
老市陌路自西南从潘公桥向东北斜伸至永兴桥,分上中下三段,有过黑板桥、青石桥、知稼桥。全球唯一获得高等植物染色体杂交成功的科学家朱培坤,少年时代就生活在市陌路,父亲教导他:“人家的东西,一个钉子都不要”。后来,他放弃外国绿卡,追求比轿车别墅更重要的东西。科学家有自尊,令人敬。说到前庄如今已成“潜庄公寓”,而后庄则系外地民工的租住处,村河上民国重修的“兴隆桥”畔人声鼎沸。一路北上还能看到太平桥和交界桥,过桥就是天字圩村。桥旁有颓亭,内立晚清民事石碑两通。
初九那天,雨后初晴,碧空多云,是个寻访的好时机。我经过谈家桥、曹家汇,行进在草田漾边用条石铺垫的临水古道上,此路早已荒废但景色怡人,前面就是光绪重修的“日晖桥”,过这三孔石梁桥就是瑶台村了。古时因烧窑闻名的村子如今已是生态村创建的示范点,河港清淤,危桥改造,只是沿岸的西式栏杆和城里的欧陆风接轨,大概与几代人小时候都玩过西洋积木有关,看来审美也得从娃娃抓起,我就曾给孩子买过“园林积木”。到盘家漾就是塘甸了,荡湾村前的风水墩上有着巨大的古樟树,周围荡漾圩田密布,南宋诗人杨万里曾写道:“江东水乡,堤河两涯而田其中,谓之‘圩’。农家云:圩者,围也。内以围田,外以围水。盖河高而田反在水下,沿堤通斗门,每门疏港以溉田,故有丰年而无水患。 ”
前面不远处见有桥亭,多年来我对乡村路亭的眷恋之情,在瞬间得以慰藉。足踏泥泞来到桥边,塘路荒芜,人迹罕至,恰是我最神往的感觉!越过八字石桥,见亭内有“大兴亭”石额及“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九月,吴兴县一区修筑八字桥塘路委员会建造”的楷书,下置“吴兴县一区修筑八字桥塘路并造大兴亭碑记”,碑额为篆书。两旁青石亭柱有联,惜被水泥所掩。1931年吴兴因黄梅淫雨而酿重大水灾,后由乡绅发起工赈修堤善举。塘浦是太湖地区人工开挖的水系,河泥就势于塘浦两旁筑成堤岸,故明末清初的青花碎瓷时有所见。此八字桥塘河沟通南北的湖漾塘浦,想必可由南太湖一直通达市陌河与龙溪港。据老辈人说,过去的市陌河是乡下通向城里的水上交通要道,小河不宽却很繁忙。居民们每天在河里淘米、洗菜,网鱼、摸虾……眼前的八字桥塘河就是老市陌河的昨天,临别回望,破败的石桥与碑亭间,能见仁皇山高阁新耸,真是“湖州人文压山水”,名不虚传啊!我为终于寻觅到能体现湖州原生态古韵的好地方而欣喜,惜此地也将开发,可叹风光难再。
民间常通过口耳相传来纪念某些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继而演化为有趣的民俗活动或民间故事,故雅俗相合才是文化的整体。在长兜港两岸,每年元宵节前后,乡民们会抬着“忠政李王”的神像,在各地村落里巡游祈福。白雀金家兜的宋家圩村还有一支抬阁队,每年春社时就会由孩童扮成的古装人物四处迎演,相传是为纪念当地沿圩湾村古时候无私传授养鱼经验的“卢总管”。长兜港畔的郎中港村,据说是为了感念以生命换来免除村里税赋之朱郎中的恩德而得名。滨湖之地的杨渎桥村有“徐大将军”的庙和墓,祭拜的是传说成为太湖神的晋代里人徐贲。有关环渚的白莲花井,也有县官智除赤练蛇或鲶鱼哥为民斩蛇妖等不同版本的传说故事。可见公平正义与无私无畏的理念,永远是民俗活动或民间故事之最终的目标诉求和价值取向,“得*者得天下”。
长兜港俗称张家港, 1957年底开始利用原溇港和漾荡进行疏浚和拓宽,次年春天就完工了。近年来我寻访湖州河港的深刻体会是,许多水利工程的上马均始于1958年前后,就全国而言也无不如此。今年2月10日的《人民日报》特别引用老百姓的大实话:“用的还是大跃进的水,种的还是学大寨的田。”来说明当前农田水利建设明显滞后的紧迫感,以及进一步加农田大水利建设投入的必要性。当然,湖州的水利建设60多年来从未停歇,在近年实施太湖流域治理工程后,经过拓浚的长兜港已成为苕溪水系入湖的主河道。
《湖州日报》2011.5.30.
http://ehzrb.hz66.com/hzrb/html/2011-05/30/content_8242.htm

《常溪树庄北塘河》
忍 冬
古来文士最宜在江南当地方官,山清水秀,民风温和,无御敌之重负,得唱和之闲适,杭州西湖的“白堤,苏堤,阮公墩”,就是历代文官所传风雅政绩的“纪功碑”。说到阮公就是清嘉道年间的名臣,一代文宗阮元,他三度主政浙江,曾来湖州巡察,写过著名的《吴兴杂诗》:“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以小见大,寓意凡事需因地制宜,顺应自然的东方哲理。
东西苕溪交汇于湖城,出潘公桥绕毗山麓,经大钱港入太湖。自谈家桥前行,过去有孤村渡,后来建了大庆桥。由西南向东北延伸的龙溪,将陆地分割为“溪西”与“溪东”两片区域,因大河的阻隔使得两岸形成不同音调的方言,相对而言溪东的乡音更为古朴。 2001年,湖州市部分乡镇行政区划调整,环渚乡与塘甸乡由过去的相邻变为今天的相合。百溪千流,贯通村落,地理与人文在这里交融,形成独具特色之原生态的水乡风貌。
寻访旧迹宜择荒废的村路而行,这样才能触景生情,打开意念之门。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大庆桥”是一座水泥双曲拱桥,跨度大,造型美,颇有时代特色。桥东曾为“环渚公社”的热土,有过供销社、收茧站、丝织厂,还有完小、中学、机埠等等,一派热火朝天的兴旺景象。环渚中学里每遇停电的时候,就会响起“当、当……”清脆悦耳的金石之音,这是值班人员以榔头敲击半截铁轨而发出的声响,提示着师生们上下课的作息时间。供销社收购的小湖羊皮有“中国软宝石”之誉,驰名海外裘皮市场,而平价处理的羔羊肉,红烧后汁浓肉嫩更是味美至极。机埠是当时重要的水利设施,翻水时经常能抽上许多“断脚蟹”,专吃低价蟹墩成了许多过来人日后的谈资,都是永难忘怀的回味啊!
“东西孤潭”倒是挺有诗意的地名,只是村子都已经拆除大半。我沿着荒村小路骑行,看到远处绿树丛里有飞檐亭台显露,近前方知是“安乐王府”殿,有新建的庙堂、香塔和戏台,惟有老柏横斜,见证往日烟云。我踏着泥泞原路折回,来到苇荡处的老河埠,拔了把青草擦洗着凉鞋……起身回头看到几列老宅,问过村民始知此地原系“龙溪大队”的驻地,由所辖15个生产队和6个自然村都濒龙溪港而名。想当年,田盛街曾改名“大庆路”,市陌路则改名“大寨路”,如今的工农业不再延续“独立自主”的大业,而是实施“接轨世界”的新政,冷落多年的龙溪村百废待兴,又将成为新环渚的工业园区。
环渚外溪古称槐溪,因村周多槐树而名。东晋后易名汇沮,取溪水会合之意。宋时出潘孝子舍命救父,因事迹感人而被朝廷诏旌纯孝里。这里就是吴兴潘氏之聚居地,也是明代大水利学家潘季驯的故里。近年,外溪与常田圩合并,更名为常溪村。外溪村头有杂树荒草环抱的“大队机埠”旧址,两道宽阔的拦水坝均用老墙基石砌成,有民国“朱怡庆堂”墓碑夹杂其间,惜字迹不佳。村里多处散落着一些旧石础,还有新修的“金文寺”。
村中元宝树下竹林边,隐约可见月洞门。两进老宅,大门紧锁,这座写着“文化活动室”的老宅可能就是“潘氏祠堂”。门口摆放着成对的莲瓣纹旗杆石,院内的枇杷树枝繁叶茂,宅前溪水流过西面的青藤小桥,远处传来阵阵惊心的犬吠声。四次主持治理黄河的潘尚书,其少年时代就在这里度过。他暮年返回故乡,抱病编修潘氏家谱《纯孝里世谱源流》、《纯孝里世谱迁居》及《明万历乙未潘氏族谱印》等著。历代官贾功成名就后,最看重的就是修谱之举,源于慎终追远的文化传统,现在分处各地的潘氏后裔还常来溪东祭祖。
潘季驯去世后,就安葬在外溪东南的三墩村。记起年初我独自寻访三墩之行,过南塘漾误入“道士田”,据说在毗山西南还有“和尚田”的地名,估计与旧时的庙产有关。道士田南濒西山漾,村里有老宅、古树、渔船、码头。我多年前曾见过城郊大户人家举丧,印象较为深刻。那日傍晚,前来行超度之事的老道们,在厅堂内升竿挂幔,道场搭起,换装落座,锣鼓胡琴就开始热闹起来,亦如京昆戏班之“文武场”,听说这班道爷就是邀自道士田村。一路上我借问村人:“潘尚书坟在哪里?”一般上年纪的男女都能指明方向。循路渐行来到三墩,村子由三个环水的墩岛组成,里人都悠然地晒着太阳。村头有红墙新庙将古银杏围在院内,正门题额“永宁寺”,系祭祀被尊为土地神的三国名人诸葛瑾,旧称子瑜庙,附近的诸墓村里也有500多年的银杏树,传说因有过诸葛瑾之墓而得名。
跨过遍布籐萝的永安小拱桥,就来到墩岛上的潘公墓前。此墓在文革期间遭开掘,石像生被推入河中。古往今来的破旧立新总在轮番上演,巧的是外溪村曾被改名为“立新大队”。纵观近代史,“直中取”是新,“曲中求”是旧,阴盛阳衰恰来自某种文化。好在墓穴周边生长出一片野逸的杂树林,倒也颇有几分萧疏之气。据称“尚书坟”要重修,可千万别做砍了林子,再立电脑碑刻之类的事,只需打捞起石像生复位就好,破败荒芜的本身就是对历史的尊重!我告别潘公墓于水塘边回望,看到天边仰卧着似明代官宦模样的山体,而残墓上的那片林子,正好在隆起的山腹处,哦,原来是因开矿而残破的西山,与墩岛古墓妙合出这“天成奇景”。惜时人无论造景还是读史,更多的是小处着眼,而不是统揽全局。
溪东河流纵横,村落依水而筑,常溪村周围还有欣安、中东等近年合并的村庄。经过里村后,河岸芦荻飘零,旧有“南霅桥”。前方西南湾,村头木桥因年久失修,文革时建水泥曲拱桥,仍袭旧名“高木桥”。河道时窄时宽,东流北进由林家湾到费家坝,村河西岸尚存老宅数间,河上则有“万兴桥”津梁横跨。桥堍竟然还孤隐着上世纪70年代的土坯泥屋,蓝天与绿桑映衬着泥墙灰黄的质感。据说晚清长兴朱氏富户来此附近修水阁,这才有了叫“水阁楼”的村子,如今临水楼阁已不再稀罕,而土坯泥屋倒可入册“文保新发现”。安吉能人任卫中以传统建材造生态屋,无意中成就了前卫先锋的“国际样板房”。
清《祟顾庵记》载:“由吴兴而东,皆平沙沃野,其俗敦庞勤俭。故治业易滋,养生送终,得以尽心而无憾”。骑行溪东的水阁楼、胡荡湾、胡家港、后珠村、庵前村、假山头等村,正如阮公之吟“散作千溪遍万家”。胡家港北的桥畔荷塘里,清波芦花间红墙倒映,这是很有气派荷花庙道观于原址重立。我走村串户来到龙溪东岸的朱家兜,对岸的邵家港、潘家湾、万安村、杨家滩等村隔河相望。此段河流俗称“潘和尚港”,过去村民来往两地就靠渡船,摆一回渡需花1分钱。君住溪东,我住溪西,河流虽宽阔却难隔两岸的情缘。
同济大学的阮仪三教授系阮元后裔,多年来承乃师陈从周遗志,为保护水乡古镇而奔忙,既拍案而起又晓之以理,从地方官员的眼中“钉”变为座上“宾”。远离乡土未知饭稻羹鱼,今夏我踏遍溪东田园,碧绿的秧田,飘香的荷塘,成片的桑园,悠然的白鹭,就象“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当年阮公巡视苕溪沿岸,不仅关注“深处种菱浅种稻”的农事,还提及“黄金原向绢机看”的织业。我走进树庄村时已近中午,路口的多家绸厂里织机声传。湖州丝织零机业的全盛时期当属光绪年间,分散在四乡事农又工织的称“田庄机户”,树庄与戴山相邻,过去此地所产之绸叫做“北路货”,远销汉口及东三省等地。解放后,零机户们联合办起了“东风丝织厂”。改革开放,“资产盘活”,又复“遍闻机杼声”之旧观。
大钱、树庄、下塘甸是过去龙溪两岸的三个主要街市。树庄村里的中心地带,矗立着高墙深院的老楼房,依河而行还能寻到往昔的旧迹。为何叫树庄?答案就在眼前,河岸边有棵200多年的古银杏,树荫下是重建的“土地庙”,不知这土地神又是何方人氏?想来南阳诸葛谨辅佐东吴供“土地庙”;乌程潘季驯治理黄河奉“河神庙”,皆是造福一方而墙外香之大贤啊!村北的“树新桥”是文革时所建的水泥曲拱桥,我站在桥头还能想象出昔日“大队部”、“供销社”、“队办厂”的红色记忆。村东的树庄港与村西的中界河都是南连北横港,北入大钱港的河流。顺着九曲港蜿蜒而上,有小藤桥和中界塘桥,两岸田畴桑园,坟冢樟柏、河湾村舍、堰坝水塔等景物应接不暇,还有文革时部队所属的“东风农场”旧貌依然,当年到农场去看“露天电影”,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最大的乐趣与难舍的情怀。
以大钱港为界,东迤称溇,西迤为港。北横港,又叫北塘河,系古代人工开挖的重要塘河,西接毗山漾,流经王母来桥、红亭子桥,过圆通桥、太平桥,再往张官桥、陆家漾、项王桥与濮溇交汇,全长22公里,正好将太湖诸溇港“横向联合”起来,勾通水系,便利贸易,故溪东与织里自古往来密切。相传元末朱元璋命徐达、常遇春攻打张士诚部,北塘河成为秘密运粮水道。还有明代“潘闵联姻”,闵珪次女嫁潘夔,生闵家外孙潘季驯。明中叶时“织里书船”盛行,船顺着北塘河西行,汇沮潘氏又成秘册善本的“大书客”。北塘河西头旧有王母来桥,传为纪念潘季驯的曾祖母所建,而毗山慈云寺则为潘氏家庙。在北塘河穿行的民国“戏班船”和文革“电影船”,也曾带给沿岸村民“捧角追星”的快乐。 1973年初,人民政府曾调动27个公社的2万民工,对北横港进行了大规模地清淤疏通,拆建桥梁4座。改革开放以来,北横港荒废多年久已不通舟,但沿岸古桥处处,四季景色怡人,堪称湖州古代塘河溇港文化之难能可贵的“活化石”。
《湖州日报》201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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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潭金堰南太湖》(上)
忍冬
在城北之环渚与白雀的交界处有机坊港,因旧时沿岸多丝织零机户而得名。河畔有机南村,清时属乌程县六十九庄,是“湖绉”的重要出产地,其它还有南皋桥、杨渎桥、丁家港等地,产品统称“南洋货”,专售南路商帮。据史料记载:湖郡的发电业始于1915年,数年后“吴兴电气股份有限公司”在北门外殳家湾扩建新厂,投建600匹蒸汽机发电。从1926至1936年间,为适应生产发展的需求,进一步扩充电厂的规模,还将5250伏高压线延伸到前庄、后庄、窑头、下荡田、大钱等村镇,保证了北乡零机户的“电力铁木机”之用电供给。1928年,首次动用挖泥船疏浚过大钱港,后又开通从大钱到无锡的“湖锡班”客轮。
详察民国时期的《吴兴明细全图》,方知那时出北门潘公桥,有小河经市陌路北上可通梅渚漾,再由三条港叉分流入太湖。沿途有黑板桥、知稼桥、永兴桥、玉堂桥、忠兴桥、许家桥等等,河西则与白雀联成一片。自20世纪末叶“旧城改造”开始,城里的大量废土被运至城北,每当雨后初晴的日子,我总会穿上雨靴爬到如山的土堆上,找寻汉瓦晋砖或明清瓷片。俗话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现在时过境迁,那些老村落都已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现代化的居住小区。老电厂成“田盛园”,幸有古樟可念旧;玉堂小区“金锁桥”是那个村仅存的物证。在学士路北还有大半座忠兴桥,桥重建于光绪年间,还沿用着“皇宋绍熙三年”的老石梁,这种修桥方式并不鲜见,是农耕文明的好传统。
相传古时白鱼潭有白鱼,在骆驼桥下偶然吞入含有仙丹的汤团,后成精作恶,被张天师*****在城中井内,故湖人端午有在自家井里下雄黄袪毒的习俗,时令菜油炸老豆腐也被称之为“张天师印”。如今,白鱼潭的“东南西北”社区均已俱全,在北白鱼潭新区后面,老村邵家墩还旧貌依然。全村环绕着长条形的墩岛,分中埭、南埭和西埭临水而居,现在仍以邵姓为主。村中央形似绿洲的墩岛,始终保持着原生态的菜园、林地及祖坟。邵家墩村有许多老墙门也有许多新洋楼,东北较远的河湾处还有个邵家湾,两村联系起来看,真有点“鲤鱼跳龙门”的寓意,古人的村居规划理念真是令人叹绝!
据老辈人说:“当年邵家将白雀的20余亩田地和上千棵大树赠与法华寺,寺方为感恩就在邵家墩东坝桥那里设湧金庵”。庙毁于火灾,1994年重修。湖地的村庙大多佛教与民间神合奉,所以湧金庵影响最大的还是“朱天菩萨”,即明末崇祯帝。每年农历四月二十四日的庙会,东坝桥出大旗班,东南埭来顺风班,西南埭为打炮班,中埭是抬轿班,西埭扮地戏班……村民着抬神像绕村巡游祈福,有时还会应邀去白鱼潭和南皋桥等地出巡。
继续北上,有白莲花井、徐家墩、沙皮田、井安等村落,这里也因民间传说而小有名气。听当地人说:“白莲花井已经被填掉,蛇妖是被鲶鱼湾的兄弟给除掉的。过去还有小庙叫裟婆庵,后来搬到东面,形成沙皮田村”。鲶鱼湾就是对岸白雀的沿圩湾村,与这里有大桥相通。过去从城北入太湖以舟出行,必定会途经徐家墩的大河湾,古有东木桥,后建曲拱桥,仍习旧名。徐家墩周边漾荡圩田连片,桥南堍鸭场声喧,果园飘香。
沿着后庄古塘路不断前行,可达勤丰村的丁家港,村落近环渚漾,河港于此交汇。过去罱泥船集体作业时相当的壮观,这里的河泥很有名,既是优质基肥,还可生火做饭,“勤丰”正是那个年代的写照。如今,城里念旧的老知青还会自驾车来“第二故乡”,寻访插队时结识的长辈、同辈和亲友,回程时则糯米、菜干、鸡蛋、鲜蔬满载而归。那些进丝绸厂的回城知青,下岗后又在乡里找到生活与技能的归依。时代变了,乡亲未变,只是河道淤塞,环境大不如前。丁家港村东有带栏杆的石梁“永兴桥”,对岸有砖墙斑驳的老宅子,窄后门,六角窗,是湖地乡土民居的特色,桥堍的芭蕉、粉菊、香圆、珊瑚点染着深秋的浓郁。
农历十月初一那天,我来到毛安桥村,恰逢这天正好是“土地公”生日,乡民要举办庙会。毛安桥过去是石梁桥,现今已成水泥平桥,桥北的老庙曾被改作小学,近来又重建新庙。村民们起了大早,开始张灯结彩,搭棚排桌椅,敬香祈福禄,还请来“方缘戏班”唱越剧,厨房的大师傅更是忙碌不堪。时近中午,男人们开始分成三队,聚香成塔,中间的那堆还要叠上用香盘成的五彩塔刹。摆好香塔,开席会餐,老少中青、贫富共饮。狂欢娱乐活动要到晚上“烧香塔”时才达到高潮。“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传统的民俗、饮食、工艺、戏曲等恰是通过“社日”这种形式,得以长久延续,精神与物质本密不可分,所谓“非遗”只有在民间自发的“社日”与“节庆”这样的活动中,才能代代传袭下去。
塘甸万安村前有万安桥,万安桥旁有龙德寺。桥始建于明万历初年,坍塌后里人力绵无济,邑之进士张立群应亲戚相邀首捐重资,并在众姓的踊跃施助下,桥于清嘉庆年间鼎新,后至民国又经重修,一座普通的石桥因承载了几代人的善心而非同寻常。相距不远之庙前村,早年有永安桥,嘉庆重修时立碑镌村人捐资修桥款项。上世纪七十年代此桥被拆,石料移作“永安机埠”的建造,为农田水利工程再立新功。万安永安,村以桥名,所辖自然村有龙潭、杨家滩、陈家兜、庙前、郑家浒、大渠兜等,今合并后沿用万安村名。万安桥西有始建于明代的致德庵,清时改名龙德庵,今龙德寺已修缮一新,供奉佛像及民间护法善神。
某日晨起,忽见窗外碧空云涌,似南国海天奇观,于是,我匆忙决定去游龙潭村。出城向北骑行于金泰路上,哼唱着“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的京腔,不觉已到万安桥头。村前有两个深潭,似一对龙角,旧有跃龙桥,今已不存。蜿蜒的小河西接湖漾,东入龙溪港,北岸有竹林掩映的河埠及古老民居。村里大清早就忙着道路硬化工程,被规划为“吴兴区环渚蚕桑现代农业园区”的万安村,正热火朝天地开展“美丽乡村”的创建工作。
村里猪耳漾,因形而名,猪耳朵在民间有“福气大”之寓意。猪耳漾位居村中心,堪称风水宝地,近看林木葱郁倒映碧水,远眺弁山群峰仁皇新阁。我看到弁山顶上的白云、紫云,正聚积成辉煌的华冠,清代《吴兴合璧》赞弁山:“烟霞里好结云窝,风雨中难开石匮。”今得亲见果真不凡,古人体悟山水是全方位的,决非仅限于一时一地之识。附近的永安村有供奉“邵大明王”的小蒡庙,每年农历九月二十六日,村民们都会举办庙会,相传已有70多年的历史,早年“杭嘉湖水路戏班”的京剧名老生孙柏龄就曾来此唱过大戏。
经杨家滩,过人民桥,北向的大钱港于此地横向急转,在对岸的金堰村前自然形成一个U字状的椭圆角。相传古时有蔡家大坟,就坐落于名为“仁南角”的偏西侧,墓主系港南树庄村的大户。坟冢北靠太湖,南绕龙溪,坐拥桑园,遥望树庄,当属风水佳绝地。墓系外套石棺内置木椁,今已不存。西侧有老虎兜浜,修墓石料由此上岸,今有东风桥通达南北,过桥就是荣丰村地界,地处龙溪老堰堤之首的堰头村,分东西两片区域。村河上有广福老桥横跨,桥西有沈家老宅,前为大厅后为楼房,据说当年户主因造房而亏空,*时大队里开会或演出都在沈宅举办。桥东老宅也系沈姓,三进一楼,规模较大。村里的广福庵由过去生产队的旧公房改建,主奉观音旁及当地护法神。所供“土地公”有两个老婆,传说是此地的“土地公”和东乡港的“土地公”斗法,堰头的“土地公”获胜而赚得夫人归。
东乡港村的中界桥以东都是古塘路,过去逢河架桥依路徒步,一直可通达太湖之滨的义皋集镇。出邱家兜村北行,大塘上果真有气势不凡的五孔石梁桥,桥额题“嘉庆十六年重建塘邱港桥”,武康石与花岗岩架构的叠加,透露着古桥历代重建的信息。老桥两岸铁塔高耸,信息化通途令塘路退隐,对岸田地间已难见绿色,双丰村蔬菜基地的大棚,掩映着崔家桥村的洋楼。

描述:龙潭云涌
描述:毛安桥庙会
描述:西堰春杏
描述:荣丰教堂
描述:双丰凤仙桥

《龙潭金堰南太湖》(下)
忍冬
金家兜昔日有大户潘年生,兼并土地,放地收租,致富后临河起楼阁,民间有“十三开间九进深”、“马鞍埠头滚墩石”、“九缸十八甏”的传说,还有花园假山。虽说有点夸大其词,但也可见其规模之宏大。清代太平军进攻湖州,雪夜自大钱口烧杀而来,潘宅在战火中被焚毁,当地人称“坍户白场”。我在此寻访时听人说,塘甸大仙庙前的那对祥云华表日前被盗,近年因私家豪门庄园的重新出现,导致乡间石雕文物接连被“黑”。颇具讽意的是这对石华表原系何家祠前旧物,而何氏“九缸十八甏”的官家门庭也毁于太平军战火而成为“坍户白场”。历史进程都有其必然性,解决问题不能靠学者假设历史,而要追根寻源防患于未然。历史与现实似乎很远其实很近,良机错失将很难收拾。
谈起烟波浩淼的南太湖,乡里民间故事甚多,都说太湖底淹没着方圆八百里且城中套城的“显州城”。相传城里有富户财大气粗,目空一切,竟在后花园的厕所里修了个龙头,每日将秽物倒进龙嘴,结果惹得龙王爷发怒,水淹州城变为太湖。自汉代筑皋伯塘始,历代修塘筑堤之举此起彼伏,如今环湖大堤已成防洪与交通兼备的“景观大道”,骑行与暴走族也络绎不绝,紧接着太嘉河的溇港治理工程年内也将大开场。
夜雨早晴,云天薄雾。我不走大路穿小路,沿着长兜港骑行,白杨巍峨,柳树飘逸,芦荡惊起一片灰鹭,仿佛老电影《小兵张嘎》里白洋淀畔的情景回放。转入新生村,经郎中港到油车桥,此地旧有较大规模的榨油作坊而名。南舍头村有“登云”小桥,颇具太湖洞庭风格的老宅里,居住着清秀的好婆。门前有晒场与河埠,院内窗明几净,透过木格窗,可见花灶头。堂屋里新谷摊地,墙上的老版“主席画像”色彩依然,左上挂着故人旧影相框,传统的家国情怀在这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厅堂文化常因居家的改变而消失,而人生恰需要留住某些历史片断。古称大钱口以西为港区,沿河而行进入尚沙港,村里多朴树与香樟,树龄均百年以上。想必这里曾有着许多老宅子,遗留的大小柱墩石成了花盆底座。人家庭前尽种花,似乎是姑苏吴俗。东行到宣家港,林木更加茂密,拱形闸桥,坡缓无阶。古时“一闸夫二名,每名每年工食六十文,按季给发,不折不扣”,负责溇港的清理与维护,即“撩浅夫”,勒石明示职责,以便众姓监督。
穿宿渎港,至杨渎桥。拱桥高耸,气度不凡,重建于咸丰年间,南有桥联:“柳色映虹腰人行画里,波光摇雁齿舟泛匳中”。桥西北的广济宫设“徐大将军殿”,庙旁池潭泊“徐大将军神舟”,均为近年重修,惟“徐大将军墓”石碑,系乌程知县李伟文立于咸丰七年岁次丁巳六年,由郡人蒋世墉题字,具道咸金石之味。传晋初里人徐贲入赘此地许家,去巢湖经商,剿匪荡寇,后溺水而亡被当地渔民奉为湖神,明初因朱元璋的推崇,巢湖神地位更加登峰造极。故里乌程的知县在每年六月二十八日,也要亲率官吏来此殿进香朝拜。滨湖小村因桥与碑而令人刮目相看,可叹“巢湖帮”正是当年太湖强盗的主力军,故以“巢湖神”治“巢湖匪”是其时父母官的无奈选择,直到新中国大举剿匪,终得“太湖底定”。
翻越杨渎桥南下东行,柳暗花明应接不暇,毛家港、御马桥、钦家汇、朱家浒、高家舍、石家浒等地名牌不时闪现。在钦家汇与沈家浒之间有小漾,过去形似铁锅而俗称“锅子漾”,北有老水塔,南有农家乐,西有新教堂,周边还有原生态的田园风光。北港湾以前与泥桥港和大钱港相通,河湾处南北向建有三孔石梁板桥,高凤老桥,周身藤绕,旧时与东段河上的龙凤桥、金凤桥,“三凤并列”相呼应。荣丰村主要以产销化纤纺织品而闻名。
过大钱港桥,来到双丰村。这里与杨渎桥村一样,是湖州传统的“蔬菜基地”,如今除了大葱、白菜、冬瓜、韭菜、毛豆等,还建起了“环丰蔬菜精品园”。双丰村有仁堂湾,村依河湾而居,过去有“凤桥”与“仙桥”。今存三孔石梁名“凤仙桥”,为光绪二十三年里人重修。仁塘湾村为沈、张、蔡、高等姓聚居,其中沈姓为大姓,系出名门“吴兴竹墩沈”,由菱湖迁居而来。村西南旧有沈氏祖坟,墓前有过石人、石马、石椅等石雕,还有湖石假山等,俗称“南坟头”,过去每逢清明,还有后代来仁塘湾扫墓并请客答谢乡亲。解放后被平坟改成桑园,所存石椅及一些石雕构件,近年被卖给了收古董的商贩。
村河南岸有“浮鼎禅寺”,相传古时发大水,有巨鼎漂浮进村河后进退维不得,村民遂将鼎捞取,就地兴建寺宇,故名。庙供奉佛像与当地护法善神。听说寺内旧很规整的铜钟,声震四方,栖贤寺的和尚也来做过佛事。旁及“将军宝殿”,祭祀上天王与司马将军,传司马将军即“沈太公”。据称元末朱元璋的部队统一江南,与张士诚在湖州激战,路过仁塘湾宿营,沈氏曾为军队施粥,军人挨饿多日,吃得津津有味。后明朝开国,朱元璋邀沈太公去南京晋见,沈氏以为自己因施粥不恭而惹祸上身,连着几日茶饭不思,怕有不测,夜不能寐,结果一命呜呼,他死后被朱皇帝封为“沈太公”。每年农历七月十九日,村里要请香火设坛做会,祭拜沈太公,祈求土地神保佑禾苗茂盛、五谷丰登、六畜平安。
双丰村北靠太湖,西濒大钱港,东接沈溇村。所辖有常丰、崔家桥、拔超里、万丰、仁堂湾、俞要里、茶花兜等村落。汤港南接北横港,北入大钱港,常丰村靠近大钱港东岸的堤塘入口处,故称“塘门里”。大钱湖口有古银杏,雄壮挺拔,枝繁叶茂。树前为重修的“天后宫”,殿宇两进,供妈祖神。天后娘娘就是传说中的“海神娘娘”,本名林默,福建蒲田人氏,幼时即精通医理、熟谙水性、又能预知天气。无论里人“徐大将军”;闽人“妈祖天后”,还有“禹王神”都属渔民的保护神。环渚境内水网大港交叉,有专营渔业的村落,规模较大的是滨湖的塘甸水产村。内陆水域的渔民,祖籍多为江苏、湖北等地,过去都以船为家,自我保护能力很强,风俗传承也很牢固。解放后成立渔业合作社,文革期间又进行“渔改”,95%的连家船渔民在岸上安顿了新居。每年9月初,太湖开渔,千帆进发,捕捞上来的银鱼、梅鲚和白虾并称为“太湖三宝”,而每逢节假日,市民们总会驱车到塘甸一带,品尝“农家乐”的美味湖鲜,外地游客则可购买银鱼干、鲚鱼干、角鱼干等湖鲜制品。
自年初塘甸观景,我对湖州历史文化的认知和关注由“城里”转身“乡里”。在近一年的时日里,我断断续续地沿着水系寻访,串联起大小村落的“人文珠玑”。身处这日新月异的时代,其实每一次的出行都是最后的回望,而“乡里的哪些事”都是靠老辈的口述相传而不见著录,美丽乡村之原生态景色的摄录也属冷门。相对于“锦上添花”,更有价值的是“闹中取静”,这也是我对人生的一点感悟。
《湖州日报》2012。9。8。.
http://ehzrb.hz66.com/hzrb/html/2012-09/08/content_72109.htm

多美的一幅用文字串联的人文珠玑乡村版图,真是书山有路勤为径,文笔生风源于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