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翼城之二


翼城之二
晋侯
南翼城,北浮山,所以南边的村叫个南朱,北边的村叫北朱,如果不是现在的县界区分,它们原本应该是一家,出自一个源头。那条自北向南的沟壑现在已经干枯,早年被称为丹水,沟底长满了荒草,人们种点树、放羊,他们都是丹朱的后人。在他们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这位尧的儿子留下的,除了新建的家园、通往各村的道路,黄土表层的面貌似乎就这样。只有考古专家在周边挖开土层,找到一些失踪多年的依据,才有人相信,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有些还真不是唬人的。
舜取得王位后,丹朱及其后裔都得到了礼遇,舜封他们在唐地为王,承接了祖上固有的一切,这样做,是对外有个交代,同时将丹朱制于唐地,三面为山,发展空间收到局限。当年,尧最初落户这里时的规模,到了丹朱时期也没发生多大变化。丹朱死了继位之心,又不能离开家族宗庙图谋其他,只好世代守在这块土地,直到唐地变为了夏墟,才有人起兵叛乱。西周初年,位于今天翼城县境内的古唐国参与武庚叛乱,周成王派周公旦率军平叛,灭了古唐国,将古唐国君主和贵族迁于杜(即今陕西长安县东南),称唐杜氏,留在翼城的唐尧宗室之地,只是个虚壳空名,成为真正的夏墟。
周成王三年(公元前1040),封叔虞为唐侯,国号仍称唐,建都于今翼城县里砦镇唐城村,也有可能是在南唐乡的龙唐村(民国18年《翼城县志》载:叔虞封唐“初都龙唐”),这是周室在山西境内建立的第一个军事屏藩。但龙唐更有可能是个行宫,唐城是建“天马—曲村”晋侯墓地而设的长期使用的副都城,或者叫做管理中心机构。真正的叔虞封地,可能还是在翼城县西北的苇沟—北寿城一带,更早的时候,尧来到翼城就在此确立了都城。依据对苇沟——北寿城遗址考古挖掘,这里包括了南寿城、北寿城、东寿城、苇沟、老君沟、后苇沟、营里、曹家坡、凤架坡之间的大片古代遗址。主要遗存为龙山和东下冯类型文化,并延续到晋文化以及战国至汉代,时间跨度很长,也说明有一种文化在此扎了根。在东西约2900米、南北约3000米的方形结构氛围内,1962年9月,一组西周青铜器在凤架坡村被发现,共8件,内有甗、簋、卣及车马饰等。卣的器盖内和卣腹内均有铭文“蠆父己”,卣身饰夔龙纹和云雷纹,此簋和甗现存于山西省博物馆。1981年,一处范围约800×800平方米的晋文化晚期城址,在苇沟村南、北寿城村北被发现,出土一件红色陶鬴,领部有横戳印陶文“降(绛)亭”二字。这与“新绛”——新田(侯马市)遗址所出土得一件红色陶鬴,印陶文“降(绛)亭”,属于同一时期。由此推断,苇沟——北寿城遗址可能是晋国迁都之前的旧都“故绛”所在地。从考古实物中证实,此地文化在春秋中期突然衰竭,可能就是迁都的缘故。
叔虞,姬姓,名虞,字子于。周文王之孙,武王之子,周成王的同母弟。叔虞来到了夏墟,他以“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来治国,尊重并延续了当地的生活习性,四周戎狄部落先后归附,唐国开始兴旺。周成王十一年(前1032),唐地出现了“异亩同颖”的祥兆,就是麦田长出了双穗禾,叔虞将“嘉禾”献给周成王,成王命叔虞将它转献远征东土的周公,并作《馈禾》,周公受禾又作《嘉禾》,这件事说明了王室对叔虞行政功绩的肯定。
能文能武的叔虞为什么要献嘉禾,可能是唐地是距离东征军最近的粮草征集地,而周王让叔虞领军后勤。叔虞进献嘉禾既是向周公表示粮草丰裕,也是故意传递给敌人的信息,同时还向周王显示自己对唐地的管理,成效显著。善于射箭的叔虞,抓住了这个一箭三雕的机遇,使唐国威望大增。这个象征性事件传颂到司马迁那个年代,原意早已发生变化,包括《史记·晋世家》记载的“剪桐封国”,剪桐最有可能就是剪灭唐国,唐与桐之音混淆,千百年民间化的讹传之后,神奇的传说形成了。
从献嘉禾这件事可见,开国之君叔虞绝非出自宫廷的等闲之辈,他在建成功业后萌生了更多的想法,首先是放弃唐的封号,从尧朝代到虞舜朝代再到禹夏朝代,唐这个号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这个想法,最初可能出自于叔虞的个人心愿,不可能出自年轻气盛的儿子燮父。在叔虞去世之前,父子俩至少谋划了将来要以翔山为新的祭祀之山,将都城从浍河之北迁到浍河之南,在翔翱山之下建新都的愿望。叔虞在世时没有建立新的国号,这是成熟政治家的表现,后世的曹操也是这样做的。在叛乱刚刚平息不久就申请改变封地国号,肯定会引起周室猜忌,所以,叔虞直到去世都还领着唐的封号。
叔虞在翼城生活了二十余年后去逝,周康王(姬剑)九年(前1012),叔虞的儿子燮父继位。后来,燮父向周王提出改国号建新都,周王同意。可能在周王看来,毕竟唐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称谓的改变利大于弊。于是,燮父将都城迁徙到浍河与翔山之间的故城村,改唐为晋。晋国的新都城在今天的翼城县南梁镇故城村,受开国时间不长,国力低弱的局限,这次建都的规模并不大。但宫殿内部却很精美,来往使者颇为惊讶,这是超越了诸侯级别的装饰等级。很快,周王听到了不少的传言,对燮父提出了批评。据《古本竹书纪年》记载:“晋侯作宫而美,康王使让之”,应该指的就是这次建都。做出这种违规行为的,只有敢于改国号的燮父,他是“富二代”,有这个胆量,在他之后的几代子孙都碌碌无为,直到晋文侯方才做出超越先祖的事业。《左传·昭公十二年》记有熊绎、吕级、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今本《竹书纪年》记载这次大兴土木发生在康王九年。康王马上召见燮父,一顿臭骂,其他四位诸侯也说尽好话,维护了周礼。西周初期的礼制,规格监控森严,诸侯若犯错,轻者受责惩,重者丢性命。所以,周王批评之后,燮父在都城建设上的其他想法也就放弃了。
现在的故城,原名叫古城,是晋国从这里迁都走了之后,当地人对晋都古地的怀念而得名的,后来衍变成了故城。故城遗址是在1958年兴修农田水利时被发掘,南北长2100米,东西宽1900米,总面积达400万平方米。该遗址新石器时代尤其是龙山文化晚期的遗存较为丰富,是本地区其他古文化遗址所少见的,与侯马的上马遗址有着很大程度的一致性,印证了故城一带自西周早期至春秋战国时期是晋国活动的区域。中科院的裴文中、贾兰波和山西省文管会的张颔、王择义等专家学者认为,这座古城遗址从它的结构和形式范围来看,可初步断定是春秋早期的诸侯领域,与史料记载叔虞子燮父迁徙故城相吻合。
这个考证结果,似乎在宋代就有人在做,据史载,宋代司马光对故城遗址就做过考察。之后,明末清初的顾炎武也重复了同样的工作。为何是少数人在做同样的考证?因为后人在稀微的史料挖掘中,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现实却无法提供根据。一个时代没有将完整的经历交给下一个时代,唐尧之事,到了晋国便是传说;晋国建立之事,在汉唐之后更是多种说法;再往后的翼城得名之事,至今也得不到理由。早前间,故城村还有叔虞祠,到处都建有汤(唐)王庙、唐侯祠、唐城里、唐城坊、剪桐里、剪桐坊等。据说,叔虞祠的背后,有根石基还上刻有“古地”二字,现在,祠已不复存,但遗址尚在。无论疑惑者还是坚信者,他们都在这里探访收获了某种解释。
取晋之名,是燮父想到的吗?
有晋水说,《正义》引《毛诗谱》云:“叔虞子燮父以尧墟南有晋水,改曰晋侯。”《索隐》按:“唐有晋水,至子燮改其国号曰晋侯。”这是后人的附会,应该是先有晋国,后有晋水之说。有种说法,晋水是源于今南梁故城一带的涧水,“涧”“晋”音近,涧水即古时晋水。民国18年《翼城县志》:“滦水,因当初有栾宾生此,后栾成子死于晋哀侯之难,小子侯嘉其志,赐以此为祭田故名……又,翼之滦水即晋水也。滦水所经今有晋峡二村,晋古音‘箭’,今人读为‘晋峡’而伪写‘涧下’耳。”此说也不太可能,如果真有晋水,小子侯不可能让滦水与晋水混为一谈,何况晋国数百年,文字逐渐成形,不可能让这样的误会相传下去。
有献嘉禾说,写《晋国史》的李孟存认为是晋献之意。一场大战役,晋献邀功的人不少,用晋字显得平淡无奇,所以此说不充分。
有善射说,马剑东等人认为,古晋字上方像一个器物放置了两支竹箭,故得名。这是一种字义推测,过于单一。
探究尧舜禹夏商周的国号来历,今天的我们早已脱离了远古人的思维方式,多种猜测都有道理,但多少都带点牵强附会,孰对孰错,脱离了当时环境,谁也无法定论。除了前面的推测之外,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综合以上论说方式,并给予一定的诗意想象,其结果可能是这样:遥想当年,叔虞带着燮父登崇山祭祀,眺望唐尧故地,父子商议三件事,首先要脱离尧的祭祀之山立下自己的祭祀之山,从崇山搬迁到翔山;其次是离开尧之旧唐城而建立新都;再次是改国号。父子俩从崇山之巅一览古唐国全域,北面的崇山和丹山下都属于尧墟的根底,往南也不能浍河之南人口稀少土地贫瘠之地上建都,向西还有征战他国的可能。唯有向东,有山有水,土地肥沃,而且依山之势,易守难攻,这里也是每天承接太阳最早的地方。
《易传·象》曰:“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杂卦》曰:“晋,昼也。”易传《彖》曰:“明出地上”,指明“晋”与日出有关。“晋”字甲骨文是日上有两个倒置的“矢”形状,倒矢为至。《说文解字》说:“晋,进也,日出而万物进,从日从臸”;“臸,到也,从二至”;“至,鸟飞从高下至地也”。在上古时期,鸟是太阳的化身,是图腾的象征。“晋”字是由“日”和“臸”两个意符组成的会意字。由从双至的“晋”到从单至的“晊”,描述的是日出过程。如此明确了“晋”与“鸟”及日出之间的关系后,便能可体会到,晋之得名来源于叔虞的心愿,但他至死也没有看到改唐为晋。在《诗经·唐风》发源地翼城,能写《馈禾》的叔虞未尝不可能是一位诗人,至少是饱读诗书的君王,他完全能够从建设新国家的情感寄予中,准确找到对应的文字符号——晋,油然而生,形象鲜明,对未来美好的期冀。
然而,对今人来说,晋之生却由死而得,后果在墓葬里,前因也在其中。
又知道了一段历史
晋之生却由死而得,后果在墓葬里,前因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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