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科技编者按】美国《大西洋月刊》日前撰文,讲述了googlex实验室如何在美国发明创造日渐匮乏的当下,努力恢复几乎已经被人遗忘的发明艺术。
以下为原文内容:
问题
一位蛇形机器人设计师,一位气球科学家,一位液晶技术专家,一位异次元物理学家,一位心理学极客,一位电子材料专家和一位记者一起走进一个房间。记者向人群问道:我们应该在海上盖房子吗?
这里是googlex,也就是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所谓“登月工厂”。这可不是一个精心制作的笑话。这个房间里的人有一种特殊的才能:他们能为关键问题想出异乎寻常的答案。在人口密集的沿海城市,住房短缺问题非常严重。海洋住宅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的邀请下,我也提出了自己的“登月”计划,尽管我还是很担心会遭到他们的耻笑。
就像一个拥有即兴表演本能的智库一样,这群人突然开始了连珠炮式的发问。
“增加住房供应的具体经济效益是什么?”液晶专家问。
“交通基础设施那么贵,这才是关键问题吧?”气球科学家说。
“生活在建筑密集的城市里,有多大把握让我们变得更加幸福?”异次元物理学家想知道。
在一小时的时间里,话题先是转向了东京高铁的人体工程学原理,然后又变成了美国人对郊区的文化偏好。这群人讨论了城市密度的常识性解决方案,比如增加交通建设资金,还讨论了很多古怪的想法,比如利用声学技术提高公寓的隔音效果,以及具备自动驾驶功能的单元房,使之可以在市中心的叠放起来。甚至一度有人谈到了瞬间移动。
googlex也许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一家鼓励,甚至要求员工定期研究荒诞想法的公司。googlex已经悄无声息地研究了太空电梯和冷聚变。它还曾尝试利用磁悬浮技术开发悬浮滑板,以及从海水中提取价格亲民的燃料,但都以失败告终。但他们也有不少成功项目,包括开发自动驾驶汽车,能够投递包裹的无人机,还设计了用糖尿病人的眼泪测量血糖的隐形眼镜。
这些想法听起来很随意,毫无规律可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googlex的每个想法都遵循三个条件。
第一,必须解决一个重大的问题;
第二,必须提出一套激进的解决方案;
第三,必须采用一种相对可行的技术。
换句话说,除了轻浮草率、微不足道、毫无可能的想法外,任何想法都可以成为“登月计划”。
googlex的目的不是为了解决谷歌自身遇到的问题;他们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员工在从事这项任务。它也并非慈善机构。实际上,googlex存在的终极目的,是创建许多能够改变世界的公司,最好能最终孕育出下一个谷歌。
从清洁能源到人工智能,该公司每年会考虑100多个想法。但只有很小一部分能最终变成“项目”,获得全职员工的支持。现在还很难判断这些项目能否最终“到达月球”:googlex2010年才刚刚成立,它的项目跨度都长达数年。批评人士指出,该公司目前的营收不足。但有几个项目似乎的确前景广阔——最著名的是无人驾驶汽车公司waymo,最近有一家华尔街公司给予其700亿美元的估值。
googlex神秘莫测。该公司不会向投资者透露预算或员工人数,而且很少接受记者采访。但在今年夏天,他们却允许我花了几天时间与十几位科学家、工程师和思想家展开对话。我主动提出自己的荒诞想法,希望能更好地理解支持其发展模式的创意理念。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我跟一位物理学家和一位机器人学家展开了辩论,探讨在旧金山海岸修建漂浮公寓的可行性。
我原以为googlex这个团队会在白板上画一些漂浮的房子,或者讨论把海洋郊区连接到市中心的方法,或者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这个想法很糟糕。但我错了。我们讨论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漂浮或海洋这两个词。我的阐述只是激发了他们对住房的目的和美国基础设施短缺的探究。这是我上的第一堂激进创意课。“登月”的起点并不是以头脑风暴的方式找到的明智的答案,而是要努力找到正确的问题。
创造力古已有之,但这同时也是一门新的科学。直到1950年,南加州大学著名心理学家j-p-吉尔福德(j.p.guilford)才在美国心理学协会的一次重要演讲中介绍了创造力研究这门学科。“在思考是否要讨论创造力这个主题的时候,我非常犹豫。”他的开场白如是说,“因为心理学家通常不敢涉足这个领域。”
那是研究人类聪明才智的大好时机,尤其是在西海岸。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旧金山南边的这片杏树林迈出了成为硅谷的第一步。
然而,在过去的60年里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随着针对创造力展开的学术研究不断发展,显示国家创造力的一些关键指标却开始下降,有的甚至在急剧下降。创业可能已经成为一种身份象征,但美国的创业率几十年来却一直在下降。
创新的标签如燎原之火一般迅速蔓延,无论是汽水罐还是牙膏的每一个微小的调整,似乎都融入了创新元素,但生产率增长的速度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一直在下降。就连身为经济增长引擎的硅谷也遭受了严厉的批评,因为它把大量的人才投入到琐碎的问题上,比如制作果汁,或者找一个自由职业者帮你取衣服。
突破性技术源于发明和创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活动,它们往往需要不同的环境。发明通常是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里完成的,就像20世纪40年代贝尔实验室开发晶体管一样。创新则是将发明用于商业用途,比如德州仪器在20世纪50年代销售晶体管收音机。
这两种活动很少能在同一屋檐下共存。它们往往需要在相反的条件下茁壮成长;虽然竞争和消费者的选择可以鼓励创新,但在发明创造赖以生存的实验室里,研究人员却历来都没有盈利压力。
美国当今最缺乏的不是渐进式创新,而是突破性发明。自1960年代以来,研发支出占联邦预算的比例下降了三分之二。20世纪中叶,贝尔实验室和施乐帕罗阿尔托研究中心(parc)等伟大的企业实验室也都缩小了规模,雄心壮志也感受到压制。
美国“登月项目”的减少,始自联邦政府对基础科学的投资下降。允许资金充足的多样化团队解决重大问题,催生了核时代、晶体管、计算机和互联网等一系列划时代的技术。如今,美国只顾着抱怨收成不好,却忘了播种雄心勃勃的研究。
在googlex,没有人会宣称他们即将创造像电力和互联网这样的新一代平台技术——这样的发明可以提振整个经济。他们的特长也不是从事研究型大学擅长的基础科学。但googlex仍在展开大胆的尝试。
它同时对发明和创新展开投资。它的创始人希望能找到技术突破的秘诀,并把从提问和创意到发现和产品的整个流程规范化,通过这种方式,便可编写一份激进创意手册。
模糊概念
在googlex帕洛阿尔托总部,项目工件和原型产品都被挂到墙上,就像在博物馆里展示另类未来一样。一辆无人驾驶汽车停在大厅里。像绝地武士一样的无人机被悬挂在椽子上。在一个三层高的中庭里,有一块大屏幕把来访者渲染成无人驾驶汽车眼中的他们——就像点画法绘制的鬼影一般在彩色的网格里来回移动。感觉就像修拉(seurat)绘制的雅达利游戏一样。
在无人机那里,我找到了阿斯特罗-泰勒(astroteller)。他是googlex的负责人,他的头衔是“登月船长”,感觉有点像海盗,还透露出一丝自豪和领袖气质。他留着长长的黑色马尾辫和银色山羊胡,穿着一件长袖t恤、深色牛仔裤和黑色旱冰鞋。我问他是不是刚刚在溜冰?他说:“实际上,我在办公室里大约有98%的时间都穿着溜冰鞋。”我看了一眼googlex的公关人员,以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对方的表情很明确:他所言不虚。
47岁的泰勒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祖父是“氢弹之父”爱德华-泰勒(edwardteller),外公是数学家杰拉德-德布鲁(gerarddebreu),也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泰勒拥有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人工智能博士学位,他还是一名企业家,而且出版过两本小说,以及一本非虚构类书籍《神圣的奶牛》(sacredcows)——这是他与第二任妻子共同撰写的一本关于结婚与离婚的书。
“阿斯特罗”是他的外号,对于“登月工厂”的负责人来说似乎有些难为情,但这个外号其实来自高中,朋友们当时觉得他的小平头很像阿斯特罗草皮。(他的名字其实是埃里克。)
2010年,泰勒加入了谷歌新成立的一个部门,希望利用该公司的巨额利润探索大胆的新想法,泰勒称之为“登月计划”。x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占位符——也就是说,稍后再来决定。googlex针对它不能做什么制定了明确规定。几乎所有的企业实验室都试图改进母公司的核心产品,但x却违背了这种传统。它的任务是解决任何领域的重大挑战——唯独不能涉及谷歌的核心业务。
当泰勒掌舵googlex时(这里如今已经跟谷歌一样,成为alphabet的子公司),他给理想的登月项目设计了三大要素:一个重要的问题,一套激进的方案,一条可行的路径。
提议可以来自任何地方,包括googlex员工、谷歌高管和外部学者。但宏伟的概念早已泛滥——尤其是在硅谷,拯救世界的主张早已不再稀奇——但真正的突破却非常罕见。所以泰勒的首要任务就是挑选最有前途的想法。他召集了一群来自不同领域的专家,就像一群书呆子组成的正义联盟,让他们迅速处理数以百计的提议,从中挑选出那些能够恰当平衡胆识与现实的想法。他将其称作“快速评审”团队。
在思想的旷野上,快速评审团队的任务不是钻孔,而是勘探。他们善于测量地形,寻找矿藏。可以这样理解,快速评审团队的就是对每个潜在项目的未来前景展开分析:如果这个想法成功了,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如果失败了,有可能是什么原因?
预测哪些想法能够成功是一门艺术,这也是组织行为学家研究的热门话题。在学术术语中,它有时被称为“创造性预测”。但是什么样的团队最擅长预测最成功的创作呢?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教授贾斯汀-伯格(justinberg)试图通过2016年的一项针对马戏表演进行的研究来回答这个问题。
伯格发现有两种马戏专业人士:设计新表演的创作人和评价他们的管理者。他收集了150多个马戏表演视频,还邀请了300多名马戏创作人和管理者观看这些视频,然后预测表演能否获得观众认可。之后把他们的反映与1.3万普通观众的反映进行对比。
伯格发现,创作者太过迷恋自己的概念。但经理们对真正新奇的表演又太过不屑。伯格总结道,最有效的评审团队是一群创作者。“孤独的创作者可能会爱上一些不太受欢迎的古怪东西,”他告诉我,“但是评审小组却会拒绝任何过于新颖的东西。理想的组合是一个由创作者组成的评审团,就像googlex的团队。”最好的评审员应该身兼运动员和教练双重身份——他们先创作,再管理,然后再去创作。“他们是混合体。”伯格说。
里奇-德沃(richdevaul)就是这样一个混合体。他是快速评审团队的负责人,但跟很多成员一样,他本人也参与googlex的一些重要项目。他曾经研究过太空电梯的可行性,这个想法希望在不使用火箭的情况下,把物资运送到卫星上。他还设想过一种飞艇,不必接触地面便可把物资和人类运送到交通不畅的地方。
“我曾经对冷聚变很感兴趣。”他说,“为什么不呢?”
德沃最令人痴迷的一项研究是将全球大约40亿无法使用高速互联网的人连接起来。他把互联网视作21世纪的蒸汽机或电网,认为这是刺激经济长期发展的平台技术。德沃率先首先提出开发廉价的太阳能平板电脑。但快速评审团队认为他找错了目标。世界最需要的不是硬件,而是渠道。
在山区和丛林中铺设线缆和建设信号塔的成本过高,而地面信号塔发射的信号也无法覆盖人口稀少的贫困地区。卫星同样因为成本问题无法在贫困地区得以应用。德沃需要一些便宜的东西,填补信号塔与卫星之间的空白。他想到了气球,巨大的气球。
这个想法让很多人觉得可笑。“我当时觉得我很快就能证明这是不可能的。”计算机科学家、快速评审小组主管克里夫-比弗尔(cliffl.biffle)说,他已经在googlex工作了6年。“但我完全失败了。真的很烦人。”
研究小组认为这个想法的确行得通:在13英里的高空组建一个气球网络,然后在上面配备由太阳能驱动的电脑,将上网信号传播到世界各地。这个项目完全符合googlex的要求:目标远大,方案激进,技术可行。他们给它起了个名字:projectloon。
起初,loon团队成员认为最大的困难是维持地面和气球之间的网络连接。德沃和比弗尔买了几个氦气球,在上面安装了一些小型wi-fi装置,把它们放飞到中央山谷的恐龙点(dinosaurpoint)。当气球随着气流飘动时,德沃和他的同事们开着一辆斯巴鲁森林人一路跟随,利用车上的定向天线捕捉信号。当气球飘向平流层时,他们像疯子一样沿着圣路易斯水库行驶。
令他们惊讶的是,网络连接始终存在。德沃一阵狂喜,他感觉自己胜券在握。“我心想,接下来只要控制气球就行了。”他说,“气球可不是火箭。”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说的没错。气球不是火箭,但控制气球比控制火箭更加困难。
先从气球开始。每一个气球都是用聚乙烯材料缝制而成的,平铺开来跟一个网球场的大小相仿。气球底下挂着一个重量很轻的小电脑,使用的技术跟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