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厉彦林的作品“城市的土味”


推荐《城市的土味》
文 厉彦林
近些年,沙尘暴增多,那一股股土味,直冲每座楼房,直逼每个人鼻孔。
土味,是城市与乡土血肉相连的东西,也是几千年城乡之间直贯灵魂的东西。
农村是中国人的故乡。翻翻族谱,任何人都可以嗅到自家三代以前的土味。
沿着城市的街口向远处眺望,乡村就生长在街口不远的地方。可以说,没有乡村的蔬菜、水果和肉蛋奶,也就没有城市的娆妖的姿势和丰盛的餐桌与胃口。
城市的故事如风,不知从哪里刮起,终不知将从哪里散尽,来得快,去得也快。乡村冗长的故事,生长在茂密的庄稼地里;苗长,情节也长。城里人是被泥土里长出的庄稼营养着长大的,但城里人却不喜欢泥土,更讨厌泥土和风相互缠绵、嬉闹的情景。因而,虽然泥土烧制的砖块垒高了城市的眼光和高度,但城里人又天天嚷嚷着缺钙、补钙的时尚话题。
城里人的故事总是有开头没结局。城里的地面太硬,跪着祭祖会双膝生疼,依稀里也就失却或淡忘了跪拜的姿势和故乡的概念。城里没有泥土,逝者难以入土为安,只好以灰烬的形式存放在木盒里。逝者与生者都缺少生命的核心元素———泥土。
城市更多的是被冠以政治,经济,文化,金融,交通中心的字样,因而城市的内涵和外延更加丰富,历史的长河中就越发突兀地显摆出其地位和品位。而乡村易被城市遗忘在历史弯曲泥泞的车辙里,于是被城市首选为推销物资和堆放垃圾的场所。城市其实不缺土,但都被密匝匝的高楼和如织的马路压在了下面。又宽又厚的马路下,都是坚硬稀缺的黄土。
城市滋长最快的是灯红酒绿。城市不仅延伸街巷,还延伸缜密的逻辑和发达的思维,所以城里人活得时髦、飘逸和洒脱。同时,城市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胃口和速度,消化钢铁、能源和人情。乡村的胃口和摆放在城市人餐桌上的粮米和蔬菜、水果是和谐的。乡村可以包容城市的速度,滋养城市和城市人的胃口,但在传承与情感方面不和城市同流合污。
城市从乡村中娩出,崛起,长大。但她不会,也不愿再蜕化为乡村,哪怕它像楼兰一样被沙漠吞噬,在风沙中干瘪,也不会再退却。乡村的背景上依旧缀饰着田园牧歌式生活场景和原始故事,普通而平凡,但一点儿也不庸俗、不落伍。自古只有陨落、凋敝的城市,而乡村却以亘古未变的内涵而隽永存在,散放出历史的幽香。
在乡村,老牛与牧童彼此守望。庄稼人面朝黄土,把自己生命的期望播种进黝黑的泥土里,把一切梦想向季节里扔去,和庄稼、土地一起葱郁,一起金黄。在鲜润的土地上,将十指插入泥土,攥一把,闻一闻泥土的清香,然后把泥土捏出心中渴望的形状,那是老民一生重复了多少次的庄重礼仪和神奇享受。消瘦的身影和溅落的汗珠也被编为章节,使故事闪现更加真实的光芒。其实,乡村和农民真正的笑声,镶嵌在季节深处的微笑和粗犷的酒歌里。
清晨走在泉城老城区的背街小巷,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铁桶声,大家忙着去泉边提水、挑水,那是从南部山区渗透过来的溪流、祖传的原始的琼浆玉液,街面上洒落了行行水滴。还没有改造的旧房子,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本色,再现真实且带有古典味道的市民生活。盛夏季节,济南人下班后,不去大商场,反而喜欢穿过小街小巷,聚集到那些嘈杂的集贸区。有时干脆坐在路边,甚至席地而坐,听听音乐,看看表演,喝喝啤酒。
许多城郊的街口成了便民菜市场。夏日早晨,弯月还挂在西天,街两旁便置满了拖拉机、三轮车、地排车和各式箩筐,地面上摆满新鲜的蔬菜,青枝绿叶,热人眼球。卖菜的多是城郊的乡农,昨天傍黑或凌晨把自家菜园地里的蔬菜拔了,天不亮就运进城里;买菜的多是中老年妇人,她们有着充足的时间挑选。天蒙蒙亮,卖菜的开始吆喝,买菜的上前论价,你喊:“一块钱一斤”;她自然就还:“八角!”。讨价还价半天,口干舌燥,最终乡农受不住妇人们的磨叽,一咬牙卖了,过秤时,妇人死死盯着秤的准星。付完钱的空挡,妇人还伸出手去在乡农的箩筐里抓把小菜扔进自己篮子里。乡农摆摆手,却也不再计较……,都是为了生计,谁也不容易。
无论你年轻时在外如何打拼、如何想法脱离农村的贫穷与愚昧,当年老的时候就会愈来愈思恋故土家园,割不断乡情的脐带和泥土的眷恋。热爱乡土,其实是热爱故乡的大自然和给你生命、姓名和记忆的村庄文化。乡间泥泞的小道、童年的故事,都成了人生的线索和道具。对于城市的情感,真如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乡村是土的世界,而脱离土地的城市,也始终带有一股“土味”,这也许就是精神或灵魂深处最深厚、最持久的东西。
城市与乡村是一妈同胞的孪生兄弟,砸断骨头连着筋,在携手快速发育成长的进程中,依然坚守着土地的色调、品质和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