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马丁·路德·金据说:“黑人权力”的口号从失望和绝望中诞生,却注定失败

马丁·路德·金:“黑人权力”的口号从失望和绝望中诞生,却注定失败如今,当金再次被频繁提起,作为历史的对照和先知,作为圣人或圣人的反面,我们或许有机会一窥他在上世纪风起云涌的黑人民权运动中所真正扮演的角色、呼喊的价值、捍卫的纲领。克莱伯恩·卡森 · // :来源:界面新闻字体:宋按:在美国当下大规模反种族歧视和警察暴力的抗议浪潮中,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的名字被人们不断提起。金或是作为上世纪民权运动偶像被抗议者尊崇和呼应,或是被反对派搬出非暴力理论来,作为对当下抗议运动过火的指责。金的传记作者之一戴维·刘易斯(david l. lewis)曾经说过,“在整个国家将马丁·路德·金追封为圣人的风潮中……我们试图通过忘记他来记住他。”如今,当他再次被频繁提起,作为历史的对照和先知,作为圣人或圣人的反面,我们或许有机会一窥他在上世纪风起云涌的民权运动中所真正扮演的角色、呼喊的价值、捍卫的纲领。小说下载搜索网
马丁·路德·金
在美国记者、民权运动忠实记录者马歇尔·弗拉迪(marshall frady)的马丁·路德·金传记中,金被描述为一位“奋不顾身地与他所处的整个时代开战”的人。马歇尔观察到,到最后,金承担了巨大的社会进击任务,不仅要为黑人张目,还要为西班牙裔、美洲原住民、白人中的穷人,以及美国社会所有被剥夺、被抛弃和被忘却的人发声,以彻底重整整个国家的价值体系和权力体系。时任联邦调查局局长的埃德加·胡佛(j. edgar hoover)对他的咒骂是,“他上足了发条,是美国最危险的颠覆分子。”而马歇尔在《马丁·路德·金》一书中写道,“最终令他鞠躬尽瘁的是一种宏伟的甘地式的雄心:通过改变南方的那种非暴力群众性对抗运动,重塑和救赎美国本身。”
而在斯坦福大学历史学家、撰写与编辑过多部美国民权运动著作的克莱伯恩·卡森(clayborne carson)这里,因坚持非暴力策略而被斯托克利·卡迈克尔(stokely carmichael)倡导的“黑人权力运动”指摘为软弱的金获得了另一种声音。金对使用“黑人权力”这一口号持保留意见,因为他感到这样的字眼做口号并不恰当,而且“我看到它在游行参与者中造成了分裂”。当新闻报道集中于民权运动中的意识形态分歧,当“黑人权力”成了全美范围内热议的一个专门术语,金对这一口号背后的历史与现实做出了分析,也对“黑人权力”四个字所可能带来的改变与造成的分裂、核心的无力与虚无的愿景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斯坦福大学历史学家克莱伯恩·卡森
一方面,金认为“黑人权力”这一口号并非从某个哲学先知的头脑中凭空产生,而是从绝望和失望的伤口中诞生的;这个口号是呼吁黑人们积聚政治和经济力量,以实现他们正当的合法目标。事实上,黑人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就是缺乏权力。而另一方面,“黑人权力”在倡导暴力这一问题上,其实就模仿了最败坏、最残酷、最野蛮的美国生活的价值观,“黑人权力”究其实质是一种认为黑人根本无法赢得胜利的虚无主义哲学,这个口号仍然带着与生俱来的缺陷和问题,注定要失败。
在历史书写中被封神的马丁·路德·金究竟如何看待黑人反对歧视的运动?他对待暴力的态度是怎样的?他是如何作为领袖“被利用”而同时又清醒地不被共识所裹挟的?克莱伯恩·卡森的《马丁·路德·金自传》——卡森于年受金的家人之邀,主持 “马丁·路德·金博士文稿项目”的编辑和出版工作,他用马丁·路德·金自己的语言,为他编纂成了这部历史性自传——或许可以为我们解答一二。
《黑人权力》(节选)
文 |克莱伯恩·卡森 译 |徐菡
“黑人权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讨论一直没有停止。只是我们经过沿途的每个城镇,都受到了当地民众的热烈欢迎,这往往会冲淡一些争论和分歧的气氛。经过格纳达(grenada)前往格林伍德(greenwood)的路,我们大约走了十天,斯托克利越来越难以掩饰他渴望到达格林伍德的迫切心情。在年那个不平静的夏天,学生非暴力行动协调委员会在格林伍德进行了富有成效的工作,从这个意义上说,那里算得上是学生非暴力行动协调委员会的势力范围。
金与斯托克利(右,世纪年代美国黑人民权运动激进派的代表人物)
游行队伍快到格林伍德时,大批民众走出来欢迎我们,其中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当晚,我们在一个城市公园中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群众集会。斯托克利登上讲台演讲,他大力抨击了密西西比州的种族歧视,听众群情激昂。然后,他宣布道:“我们需要的是黑人权力。”学生非暴力行动协调委员会中有一个富有鼓动力的演说家,叫威利·里克斯(willie ricks)。他闻言跳上讲台,喊道:“你们要什么?”人群怒吼:“黑人权力(black power)!”里克斯一次又一次地高呼:“你们要什么?”应答声越来越响亮:“黑人权力!”气氛几乎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就这样,格林伍德成了民权运动中“黑人权力”这一口号的诞生地。理查德·怀特和其他人原来曾经用过这个术语,但直到那一夜,它才首次作为民权运动的口号被正式提了出来。这个口号对长久以来遭受白人欺压、低人一等的黑人来讲,自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格林伍德成了民权运动中“黑人权力”这一口号的诞生地
然而,我对使用这个口号持保留意见。我强烈感觉到,用这样的字眼做口号并不恰当,而且我看到它在游行参与者中造成了分裂。有那么一两天,那些支持“黑人权力”的人与那些支持“现在就要自由”的人展开了竞争,双方的演说家都拼命鼓动人群,让他们声嘶力竭地呼喊自己的口号,看谁的声音更响亮。
现在,我只相信具体的、切实的黑人权力。我不相信黑人分离主义,也不相信任何带有种族主义色彩的黑人权力。然而,如果黑人权力指的是为了实现我们公正合法的目标而去累积政治和经济权力,那么我们都会相信这样的权力,我认为,所有心怀善意的白人也都相信这样的权力。
黑人人口只占全美国总人口的%,如果我对你们说,黑人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获得自由,那么我就是愚不可及的。我们必须与心存良知的人们组成联盟。在美国,白人只有同情和理解了我们的事业,明白了种族隔离不仅侮辱了黑人也贬损了白人自己,黑人才能真正在密西西比和美国其他地方获得自由。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可以依靠暴力赢得自由,那么我就是在误导你。即便想一想也能知道,那是不切实际的。暴力革命一旦爆发,必然导致许多人无谓地丧命。当然,我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很多人也都准备好要献出生命。如果你对某个事业抱有坚定的信念,如果你全心全意信仰它,你就会心甘情愿为它而献出生命。即便如此,我也从来不主张无谓的牺牲。
我意识到队伍中的分歧正在不断扩大,于是邀请了斯托克利和弗洛伊德来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个问题。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人带领各自的助手,在亚祖市(yazoo city)的一个小天主教堂会面了。我整整花了五个小时的时间,想要说服他们不再使用“黑人权力”这个口号。我认为,一个领袖必须注意自己的言辞表达。每个词语都有它的指示意义,这个意义明确清晰,广为认可;同时,它还有一个隐含意义,也就是它所暗示的意义。虽然“黑人权力”这个词的法律含义清晰明了,但作为口号的“黑人权力”所蕴含的意义却容易引起误解。我提到,媒体报道已经给这个概念赋予了暴力的含义,而一些游行参与者的草率言论更加强化了这种印象。
斯托克利回答说,暴力还是非暴力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是黑人要积累起政治和经济资源,来获取权力。他说:“这个世界只尊重一样东西,那就是权力,我们必须不惜任何代价获得权力。”然后,他紧紧地盯着我说:“马丁,你我都知道,事实上,几乎所有美国的其他族裔都这样做,犹太裔、爱尔兰裔和意大利裔,他们都这么做,为什么我们不能?”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回答说,“没人听说过犹太裔公开高呼过‘犹太权力’,但是他们有权力。他们通过自身的团结、坚定的决心和创造性的努力,获得了权力。对爱尔兰裔和意大利裔来讲也是同样,这两个群体都没有使用‘爱尔兰权力’或‘意大利权力’这样的口号,但是,通过努力,他们都已经实现了这一目标。这正是我们应该采取的策略。”我接着说:“我们必须通过建设性的手段,来积累黑人的经济和政治权力,这种合法的权力才是我们所需要的。我们要努力建立黑人的种族自豪感,驳斥黑人生来邪恶、丑陋这些说法。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依靠实际的行动,而不只是一句口号。”
斯托克利和弗洛伊德坚持认为,口号本身必不可少。“如果没有一个有号召力的口号,怎么能把人们团结到一起呢?难道工人运动没有口号吗?在我们争取自由的各种运动中,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口号吗?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新口号,只不过加上了‘黑人’二字而已。”
我承认我们需要口号,但是,我们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样一个引起盟友误解的口号呢?这个口号不仅把黑人孤立起来,而且让原本就心存偏见的白人找到了一个自我辩护的借口。如果没有这个口号,他们也许还会对自己的反黑人思想感到羞愧呢。
经过冗长的辩论,斯托克利和弗洛伊德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斯托克利坦率地说:“马丁,我是特意决定在这次游行中提出这个口号的,其实就是想要在全国范围内激起一场讨论,并且迫使你支持‘黑人权力’这个口号。”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我以前就被利用过,”我对斯托克利说,“再多一次也无妨。”
会议结束时,南方基督教领袖大会成员仍然同意我的看法,认为“黑人权力”这个口号并不适宜,它只会把人们的注意力从控诉密西西比种族罪恶上转移开去。而种族平等大会和学生非暴力行动协调委员会的大多数成员,支持斯托克利和弗洛伊德的主张,坚持认为应该把这个口号在全美范围内推广。为了维护团结,最后我建议双方都做出让步,在接下来的游行中,我们既不高呼“黑人权力”的口号,也不用“现在就要自由”的口号。这样,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新闻界,都不会被这种明显的分歧搞糊涂,工作人员也不用相持不下了。最后,大家都同意了这一折中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