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上送儿子去学校,雨,很大,看到有几个学生是坐着黄包车前去的,我想这几个学生平时应该是步行前去学校的,只不过今天雨特别大而坐了黄包车。第一感觉是觉得这几个同学“独立能力”较强,有些钦佩,当然我也不认为自己经常送儿子上学是对他的“溺爱”,而是我特意选择这个时段作为陪伴儿子并和他交流的好机会。而今天看见的“黄包车”却触动了自己的心弦,我自己对于黄包车有自己的感想和有关的经历,是以为记。
尽管过去那么多年,我依然清晰记得第一次坐黄包车的情形以及心中的不安。初中时候的一个暑假,口袋里揣着妈妈给我的10多块钱,那正好是马涧来去兰溪的车费和中午一碗面条的费用,这点钱是绝不可以花到其他地方去的。我从那个时候的兰溪汽车老北站下车后就沿着人民路“瞎走”,因为这是兰溪城里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道,即便现在也是。那个时候我就想去逛逛书店,虽然口袋里的钱明显是不够买书的,走到兰江大厦门口,正好凑巧遇见村里的一位堂哥,他看到我马上说:“唉,平平,怎么到兰溪城里来玩了?去哪里啊?”我说想去人民医院那边,听说那边有好几家书店的,去看看,堂哥说,“好好,我带你去,咱们坐黄包车去。”“什么?黄包车?不要、不要。”我和堂哥说,我们都是农民啊,都是干体力活出身的怎么好意思去坐上别人踩力气的车呢?不要、不要。堂哥说,没事、没事的,你不用管,于是他就连拉带拖的把我按上了“黄包车”,他和我坐在黄包车上熟练地和拉车师傅说,“去人民医院”,那个时候我看到堂哥坐的那么顺其自然,可是我的心中却非常的别扭,老是纠结着,一个在家里都要花力气干农活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坐别人的车啊?位置都不敢坐正,更别说像堂哥那样还翘着二郎腿。没多久,车子就到了人民医院边上,下车后堂哥竟然付了3元钱,那个时候马涧到兰溪那么远的班车费都够了呀。“走,哥哥带你去逛书店,用心读书,为我们这个家族争点气,将来也出个大学生起来。”书店出来后,堂哥又带我吃了面条,然后把我送到回马涧的车站,说了一句,“下次来城里玩,和哥说一声”。回到家里,我把当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妈妈,才知道堂哥其实也还没有赚大钱,就是利用自己做木工的手艺在给别人做些木工装修的活,想必在城里也还是边缘人,只是他看见自己的亲人就会那么的好。那个时候既没有BP机、更没有手机,所以以后的去城里是无法联系上堂哥的,只有他回到村里见面的时候才可以说说话。
这是我难以忘记的一次经历,第一次坐黄包车的经历,也是我永远记得堂哥的原因。
有过第一次坐黄包车的事情后,我在高中毕业前就几乎没有再坐过,总感觉不好意思。到杭州读了警校,看到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黄包车很多,周末在城里和同学们一起逛风景的时候,总也还是很少、很少的去坐,能走路的都走路。倒是有一次,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同寝室的四个同学乘坐公交车来到萧山老城区游玩,说想看看萧山城区的风土人情。第一次来,不知道城的大小,都是学生又怕出租车太贵,不知谁提议,坐黄包车,可以慢慢的欣赏城区风光。于是四个人找住两辆黄包车,说沿着城区的河流载着我们“溜达一圈”,谈妥一圈10块钱的价格后,四个人就分别在黄包车上“悠哉起来”。
在我记忆中我是和国峰同学乘一辆,另外一辆好像是春雷和文健同学,我想他们看到我写的文字自然会和我一起回忆起来。
那个时候正好是春天,阳光明媚,四个人坐在黄包车上好不惬意……那个时候的我坐着黄包车竟然会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赏心悦目。四个同学下车后感觉意犹未尽,但是口袋里的钱绝不允许我们再来第二次,只能发发感叹,“看看一个小城,最好的方式应该还是黄包车吧,慢,视线空旷……”
萧山的这种感觉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不认为那是我的心志变了,而是确实那次黄包车之行给我们留存了美好的回忆。其实黄包车本身就是一个城市的一道风景线,一个城市文明程度的一把尺子。
其实,说到黄包车,我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亲人,那就是我的同村表哥。表哥姓胡,在我懂事之时,就知道他在城里当黄包车夫,现在算算也快60岁了吧,确切也记不起他哪一年开始踩车,听妈妈说,表哥也就是靠着踩黄包车在城里娶妻生子,一家子人后来还是靠着踩车维持全家的生计,有一段时间表嫂也和他一起踩车……在多年的交往中,也还是经常听表哥说起黄包车夫的一些故事和艰难,以及政府对于黄包车管理反复的一些政策。最多的时候表哥承包过不止二辆黄包车,有时候洋溢着比一般车夫多一些的成功喜悦,有时候又经常听他抱怨着踩车那么难,踩的那么累,赚的钱还不如车辆管理部门,有的私下的踩车还要躲这个、躲那个,更怕被抓被罚。当然表哥口中说的故事却是蛮多的,因为毕竟坐车的人是五湖四海的,很多人都会在坐车的时候说事情、“谈今论古”的,不得不说他的“信息量”很大,甚至是可以说“阅历丰富”,所以回到村里,表哥总是有那么多城里和外面世界的故事可以说,有时候都觉得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毕竟他的生活依然是那么的艰难,特别是到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力气越来越小,现在“滴滴打车”又那么简单、方便,我想他以后的生计只会越来越难的。
然而,表哥对我始终是很好的。刚工作那些年,那时候我既没有汽车也没有摩托车,在兰溪城里也偶然会遇见表哥,他是无论如何要拉上我坐他的黄包车的,送我我要去的地方,而且坚决不收钱。表哥也经常自豪地和他的同行们说他有一个当警察的表弟,还有我们同村的两个同学在城里当交警的事,也许他感觉这样会少受点“欺负”,而且也确实好几次起到过作用,也许这就是世故的一种吧!但我从来不厌恶表哥这么做,也从来没认为他是故意吹牛的。
表哥兄弟两个,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大表哥。大表哥原来在兰溪的某国有企业上班,那个时候在我们村里倒也是值得大家羡慕的职业和事情,可是后来,“下岗潮”来了,大表哥首当其冲,“下岗了”,其实也就是没有工作了,开始几年他利用手中的一点技术这里打工那里打工的,聊以维持生活,也没有听爸爸妈妈说起过他过过什么好日子。这几年大表哥不知哪里“深造”了酿酒技术,倒是和别人合作自制农村土烧酒,生活反而有点改观。然后来我家的时候顺便带点土烧酒过来给我妈妈。
表哥兄弟两个,算算虽然经济条件都不是很好,但都学会了“正宗的城里话”,一出口就是“我了、我了”(兰溪城里话的口头第一语),这对于我习惯讲“马涧土话”的倒是有一点点的不习惯,不过也没有什么,毕竟是表哥,何况表哥兄弟两人回到村里已经是属于“无家可归”的人,逢年过节的、回来上坟也就是事先和我爸爸妈妈打个电话,然后是我妈妈或者我嫂嫂做饭菜、打酒给他兄弟俩。我有时候也会在家里遇见他们兄弟两,陪他们喝点酒,聊聊家常,叙叙旧,尽管这样的日子很少,但是亲情就可以这样好好地维持着。
表哥兄弟两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堂姑姑”,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可怜的哑巴寡妇,个子矮矮的,几乎都是佝偻着身躯。我对她的记忆中就是老是来看我,经常对我“哇哇”地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妈妈翻译给我听,其实就都是些对我的关怀之情,叫我注意这、注意那的,在我表示“听懂”点头后,她就会露出微笑。在成长的过程中妈妈老是和我说,在我婴儿时候很多时间都是“老哑阿姑”抱我的,她和爸爸在农田里干活,就是“老哑阿姑”带我,所以哪怕即使我长大了一些她也还是要经常地过来看我,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山村。妈妈更是经常地和我说,等我长大了、“有出息”了必须要对“老哑阿姑”有良心,绝不能嫌弃她老、嫌她丑、嫌她不会说话,妈妈那个时候也会经常叫我带点东西送去给她吃,去看看她,那房子里就一张床、一点点家具、一个土灶、一个“碗橱”……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深以为是农村孤独老人的艰难。遗憾的是,等到我工作的时候,没多久“老哑阿姑”就去世了,都还没有什么机会来得及尽孝,这是我人生里最痛心的往事之一。
“老哑阿姑”老房子在我家上面一点点路,就隔着一个上坡。她去世后,反正表哥兄弟两也不会回来住,那房子就暂时给我们“村小组”里另外一户陈姓村民住,一段时间后,陈姓村民也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后来房子也不知何时倒塌了,直到现在也只有“残垣断壁”的一点点影子,一堆泥土。这一些都寓意着什么呢?
陈姓村民小的时候经常逗我玩,记忆中有时候很坏,可是我也一样没有看到过他过过舒坦的日子,近这些年靠帮别人“看牛、杀牛”维持生计,有些经验和手艺后,请他的人渐渐多起来,日子也稍微有些改善,两个小孩至少都经他的抚养渐渐长大。因为同个“村小组”的缘故,也因为在他遇见困难的时候我曾经无私的帮助过他,所以他就经常在村里唠叨我的好,如果遇见我家里有什么喜事,也总是不请自到的,更会有时在我回家的时候切上他自己杀的他认为最好的那块牛肉和打点土烧酒给我,然后说下“平平、下次回来打电话给我”。最令人感动的是,他去年学会了使用微信,第一个加为好友的时候竟然是我,然后会不时地在微信里和我语音“吼几句”,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上次的牛肉吃完没有……因为他不会写字。然而,上个星期妈妈打电话给我,说了两个字“死了”,听到这两个字,我马上神经绷了一下,马上问“谁死了?”,“学勤(就是陈姓村民)被车子、被一辆货车撞死了,凌晨两点多杀牛骑车回来路上给一辆货车撞死了,那货车竟然还跑走了……”,据妈妈说,学勤前一天还和她开玩笑,说下次我回去要找我喝酒的……电话里妈妈嘱托我一定要交警队里帮助了解一下情况,在和妈妈的电话里我娘两都说“学勤这一辈子都没有过过好日子呀,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可怜而又朴实的农民而已”。在我和妈妈放下电话的时候,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哽咽着……”包括现在,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泪水也抖动着。
想着都住过同一幢房子的“老哑阿姑”和陈学勤两位“已去的人”,我就这样思虑着:天道无常、人生无常。人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上、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世界,谁都无法预料,过去虽然无法重新把握,但是你可以回忆记起,从中寻找一些什么。人的命运总是那么难以捉摸,你特意想抓住什么总是会失去什么,你刻意想做好的事情往往不一定会尽人意,而后在某个时刻又会给你一个释然或者报答的机会,可是到时候你又是否愿意把握呢?
看见早上几个孩子乘坐黄包车去上学,我想起了我记忆中的关于黄包车的人和事,由是写下以上这些文字。
也许,我今后依然会很少乘坐黄包车,甚至不再去乘坐。
栉风孤马(严宅老生)
此文写于2017年3月22日
印象中有些黄包车车主人很好的
感同身受,写到伤处了
确实古道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