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勐海县布朗山的老班章村,和茶树相依相伴了几个世纪,但在本世纪初,因为一片神奇的树叶,它红了!它火了!作者马安民带着疑问走进了老班章村,他用“抒情蒙太奇和对比蒙太奇”的电影表现手法,把一个哈尼族的小村寨从时间和空间、从人物和事件方面重新揉捏组合,再用他独特的视觉和思维、富有生命力和震撼力的文字,向读者道出了一个民族得以延续的精神内核,以及特殊时期所面临的困惑和挣扎……
老班章名称的来历
勐海在汉代前,隶属昆明、嵩部落,是“西南夷”的一部分。在西汉,隶属益州郡,东汉光和年间,划归永昌郡,到了民国,改区设佛海县。
虽然历史用文字详细地记载了勐海的变迁,但是,千百年来,神奇的勐海还有着许许多多传奇的故事,人们口口相授,不停地讲述着这块土地上的过去。
在勐海,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傣王有两个儿子,傣王把坝子的土地分给大儿子,就是住在坝子的傣族,以种植水稻为生,丰衣足食;傣王把山上的土地分给了小儿子,就是住在山上的布朗族,以种植茶叶为生,生活没有傣族那么富裕。两个民族和睦相处,生生不息,在这块富饶的土地上生活至今。
住在坝子的傣族信奉小乘佛教。
据史籍记载,距今一千多年前,小乘佛教传入勐海,并迅速在傣族中形成了全民信教的局面,最有名的是勐海的“曼短佛寺”,佛寺始建于公元950年,距今已有1049年,傣语称为“瓦拉扎探”,是傣族从事宗教文化活动的中心。
小乘佛教主张“我空法有”,从宗教道德修行实现自我解脱,注重自度、自修,使个人断绝困苦而实现自觉。
信奉小乘佛教的傣族,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森林包围之中,和风细雨、温暖潮湿的气候,满目绿色、相辅相依的生态环境,使傣族的精、气、神趋向了和谐和温情。
傣王看到大儿子生活得如此温馨幸福,他把这一切都皈依为信奉佛教的结果,由此,想起生活在山上的小儿子,希望小儿子也能像大儿子一样皈佛、信佛,过上圆满幸福的生活。
傣王将自己的意愿转达给“曼短佛寺”的住持,希望他派人上山将佛光授给小儿子。
住持为傣王的意愿犯愁,派谁去完成傣王的这个意愿呢?思来想去,老住持觉得岩温高僧可担此重任,他稳沉、持重、坚毅、聪慧,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天,住持将岩温高僧请至僧舍,把傣王的意愿告诉了他,并让他上山去找傣王的小儿子传佛、布道。岩温高僧愿意完成这一重任,但不知如何能找到隐居深山的小儿子。
住持矜持不语,抬手示意岩温坐在茶台,此时,放在炉火上的铁壶,沸腾起滚烫的沸水,住持顺手抓起一把粗枝大叶的茶叶,投进盖碗,滚烫的沸水搅进碗中,茶叶在碗中翻滚,此时,一股奇香仿佛深山老林的木质蜜香扑鼻而来,引得岩温高僧口中津液不停地翻滚。住持托起盖碗,压住杯盖,单手一倾,茶汤像一股金线落入茶盏中,眼前的茶汤瞬间发生了变化,茶汤变为金黄金黄的颜色。
岩温高僧看着这种奇妙的变化,他端起茶盏,轻轻将茶汤送入口中。
瞬间,苦,奇苦,还带着一点点的涩味,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味蕾,岩温立即感到一阵兴奋,茶汤滚入喉咙,稍许,口中苦涩全无,一股蜜质般的木香甜味灌满整个口腔,而后,这种香味不停地在口腔中搅动延长……
岩温被这片神奇的树叶震住了,他端起茶盏,从杯中拈起一片舒展开的叶片,用指尖轻轻地摩娑,他一边摩娑,一边不停地闻,口中喃喃自语:“真是一片神奇的树叶!”
主持嫣然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其实,寻找傣王小儿子的路,就是一条茶路!
岩温高僧带着他的徒弟,不停地回忆着和住持喝茶的情景,只要有茶树,他们就打个尖,休息片刻,在古茶树密集的地方,他们就住下来,在古茶树下诵经念佛,那天就是他们最愉快的时光。
师徒二人就这样找着、寻着,在热带雨林中不停地穿梭、行走,这种艰辛并不亚于当年唐玄奘西天取经的过程。
一天,也是在一片古茶树下,师徒二人放下行囊,这是一个小高地,岩温举目一望,眼前一片葱郁,最奇怪的是,坡底洼处一片波光粼粼,湖水依着山脉,使眼前的景观显得更为峻秀。
山风扑面,此时的岩温,心境极佳,他顺手从古树上摘下一片嫩芽,放入口中,轻轻咀嚼……
苦,奇苦。
奇苦之中还带着一点点的涩味,岩温吐出口中的茶渣,瞬间,一股蜜质的木香甜味灌满他的整个口腔,当年,住持僧舍中喝茶的情景重新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里住宿。”
师徒二人打开行囊,岩温拎起一个水罐让小和尚到谷底去取水,小和尚的身影消失在缓坡下面。
岩温依在古树茶下,顺手摘下那些伴着春天冒出来的嫩芽,当他摘满一捧后,将整个脸埋在手中的茶叶里,不停地嗅着茶叶散发出的清香……
小和尚走到谷底的湖边,湖面波光粼粼,清彻如镜,小和尚捧起一捧水散在脸上,一抹清凉,他便顺势也把小光头浸入湖水中,尽情享受着这种清凉的惬意……
突然,小和尚感到由湖底深处传来一种涌动,这种涌动像是有人一层层地推动着湖水,由湖底向胡面翻卷着波涛,小和尚猛然一惊,甩头出水,睁大眼睛,望着湖底,这时,波浪翻卷越来越涌,从湖底到湖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小和尚吞噬进去。小和尚顺手拎起瓦罐砸向漩涡,并大叫一声“叭扎、叭扎……”,转身就跑。
正沉浸在茶香中的岩温,听见小和尚惊叫声,感到有些诧异,他走到坡沿,抬头望去,惊恐万状的小和尚一边高叫“叭扎、叭扎”,一边跌跌撞撞地爬向山坡。
岩温高僧伸手把跌在他面前的小和尚拉了起来,轻轻地敲敲小和尚的头,说道:“出家人,应镇定自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小和尚气喘嘘嘘、连比带划,嘴里还是不停地念着两个字;“叭扎、叭扎”。
岩温双手合十,手掌心中依然捂着那片茶叶,他抬头仰望西方,西方天边一抹红霞,红霞下面一片金黄,岩温高僧喃喃自语:“叭扎、叭扎……”。
此时,他口中的“叭扎、叭扎”不知是梵语还是合在他手中的那片神奇树叶?
公历1952年,时代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约也是春季,由四人组成的边疆民族武装工作组即将出发。组长张明,解放军某部政治指导员;组员小李,张明的通讯员,另外还有阿布和岩章,他们俩是少数民族干部培训班的学员。
他们四人又踏上了当年岩温高僧所走过的路,但并不是寻找傣王的二儿子,而是顺着这条茶路准确地勘查村寨、原住居民、道路等等一切真实的情况。
勐海地区濒临缅甸,当时,国民党残军在边境地区经常出没,所以四人全副武装,从勐混坝子上山,一路上森林遮天蔽日,在这样的林中行走,让你很容易忘却时光的流动。
大约傍晚时分,四人也走到了当年岩温高僧曾经歇脚的古树茶下,他们也收住了脚步,此时的风光依然峻美。
忽然“嗖”的一声,一支箭弩擦着张明的耳根,深深地钉在身后的古茶树上,张明惊出一身冷汗,机敏的小李从腰间撸出“盒子炮”,连撸带上膛,已经对准了箭弩发出的地方,阿部和岩章也将枪口横了过去。
张明大叫一声:“不准动家伙!”并抬手制止住三个准备射击的人,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顺着摇动的树枝和草丛很快地消失在热带雨林中。
小李有点沮丧,嘴上不说心里在想:“要不是你指导员阻拦,我这一梭子撂过去,定让他像死野猪样动弹不得。”
张明转身从茶树上拔下箭弩,说道:“这家伙不是真心要伤害我们,否则这支箭弩一定是穿喉而过。”
土生土长的阿布,从张明手中拿过箭弩一看,肯定的说道:“阿卡人!”
张明一阵高兴:“走,寨子就在附近。”
四个人追寻着那个射弩黑影人消失的小路,走了大约十多分钟,翻过一座梁子,一个几十户人的村寨出现在眼前。
在两山之间的缓坡上,干栏式的茅草房建在古茶树、竹林和芭蕉树的绿荫中。谷底,一条清彻的河流缓缓地流淌着,阵阵炊烟从茅草房的缝隙中挤出,漂向了空中,鸡鸣狗叫声络绎不绝。
这个小村寨宛若漂浮在山坳里的一片绿叶,呈现出一幅自然和谐的幸福景象。
张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激动不已的拉着阿布的手,问道:“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阿布楞了一下,带着不肯定的语气说:“好像是叫‘叭扎’!”
“什么‘叭扎’?如何写?”张明问。
阿布低声回答:“我又不识字!”
张明打开笔记本,画了一张草图,并按军事地图的要求注明了许多数据,当他要给这个小村寨写名时,竟然停住了笔,嘴里不停地咀嚼着:“叭扎,叭扎……”
他思考片刻,并根据阿布说的谐音,果断地在草图旁边写下了两个汉字“班章”。
从此,“班章”这两个汉字便把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寨确定在地图和行政区以及文字可见的任何地方。
大约20世纪60年代,“班章”村的一部分村民延续着祖先的脚步,迁移到另外的地方,为了区别两个村,迁移出去的那个村子叫“新班章”,而这个像一片树叶样的“叭扎”村寨,就叫“老班章”。
不知“老班章”是因为那条在深山湖水中的大鱼带来的福气,还是因为当年岩温高僧手捧茶叶念过了梵语“叭扎、叭扎”?
总之,那片神奇的树叶,后来确实变为了“黄金叶”,它给“老班章”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富裕,让“老班章”从此闻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