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七七抗战《华北船王 贺仁菴》 沉船阻敌 共赴国难(三)


纪念七七抗战《华北船王贺仁菴》沉船阻敌共赴国难(三)
贺中林口述 贺郁芬撰文
1939年4月,日军又派了『海军陆战队』前来石臼所长驻,并将司令部设在南门外『长记轮船行』的『四合院仓库』,从日照县城一直到临沂地区,都是日军盘据的范围。
此时于学忠的51军和57军也移防到莒县驻扎,我们再次离开石臼所,开始另一段逃难的日子。
这次祖父是直接往北躲到了冯家沟,大妈则因祖父之前不满父亲沉船自毁家业,和自组游击队所费不赀,将我们撵出老家的举动,没让我们跟去,而是带着我们出城躲到南堰的大姨家。
日军虽然进了城,但没像上回那样扫射城内,也没到城外来搜查,次日晚上我们又离开了大姨家,去了东北方的王家皂子,大约五月又迁移到冯家沟的一处院落,二表兄全家也搬来此地同住,一共20多人,将这里住得满满的。
我和大弟出生时,父亲的朋友送了很多金器,金项圈、金锁炼之类的东西,父亲在要从青岛返回石臼所前,把这些都变卖了大约二万多元的国币,又添上些钱,凑了三万元买了「救国公债」交给大妈保管着。某日,大妈把这些公债拿给西郡表哥看,问他这些公债该怎么处理?(救国公债是抗战时期,因战乱导致商业萧条、税收大减,国府财政困难,为筹措军费而发行了救国公债做为军费所需,当时在爱国主义及政府宣传下,救国公债引起了很大的回响,不论是知识分子、民族资本家、海外华侨,都争相购买,以实际行动支持抗日救国,增加了抗日战争军费来源,救国公债于抗战期间一共发行了6期,总金额达30亿元。)
表哥一看到,立刻惊恐的说:「唉呀!姨啊!你怎么敢把这个也放在身边啊?咱躲在这里,鬼子就算来查,咱可以说咱是本地的老百姓,要是让鬼子查到了妳这些东西,不光是你得被抓去灌凉水、拷打,就是连俺娘、姥娘也得全抓了进去!这...这...怎么办呢!我看呃…还是烧了吧!」
大妈说:「你姨父说将来中央军回来会如数还钱的!」,表哥说:「呃…要不这么办吧!我给你找个地方埋起来好啦!」,于是大妈不疑有他,把这些公债全交给了西郡哥。妈妈在一旁看着,没敢说什么,结果这笔公债当然是被表哥私藏了,抗战胜利后突然就做起了生意。钱财被骗也就算了,但在此事之后又发生一件令大妈和妈妈极度伤心焦虑的事。
我们在冯家沟住了二个多月,祖父终于打发人来叫我们去和他同住。我们住在一户孤伶伶的房子,和村上大街的住户有一段距离,出了村往西是个小山岭,由南而来往北而去,据说沿着这道山岭走,能走到丝山的「大石壁」。最奇观的是山岭上自南至北纵列着一串超大的石头,有点类似馒头的形状,但每个石头形状各有不同,几乎都有一间屋子那么大,石头与石头之间相隔五、六尺,更奇怪的是只有南北纵向,所以此地民间有个传说:「这是八仙过海时张果老所骑的驴,在石臼所八仙坡登陆后沿途拉的驴屎。」
穿过这串超大的驴屎蛋,往西继续走一段路,就到了秦家楼,那儿每隔五天有个市集。那年的初冬,祖父又带着我们搬去了大洼。二叔不肯去,原因是那里距离秦家楼的市集太远,采买东西很不方便。我们还住在冯家沟时,都是厨子出门去赶集采买,我们则是躲在家里不敢露面。我们离开冯家沟不久后,二叔就把这个规矩给打破了。一开始,二叔都是装扮成乡下人的模样,出门买了所需物品就回来,渐渐的胆子大了起来,不仅带着二婶同去,身上还背了盒子炮,怎不令人侧目!
1940年4月的一个夜里,二叔被诸城县的土匪张鸿飞请了去,听说款待得不怎么好,祖父急的不得了!但是接头的几票人都是来骗钱的,赎金是送了,却没见到人的影子,都说没收到钱,看来这个张鸿飞是挖到金矿了!
此时父亲辗转得到消息,认为二叔极有可能为求脱困,会将我们躲在大洼的消息透露给土匪,于是派人送信给长记的副经理贺子章,叫他速速去通知大妈和妈妈,带我和弟弟、妹妹赶快躲回南堰大姨家。贺子章不识字,也没先找个识字的人看一下,就直接把信给了祖父,结果被祖父大骂一顿,不了了之。
我在大洼时进了一个私塾读书,私塾里约有十五、六个学生,年长者有十七、八岁,全坐在一间屋子里 ,读的是各种线装书,有千家诗和论说精华等,我当时十岁,是全班最年幼的,师傅叫李沛臣,写得一手好字,经常被乡人请去写碑文。
师傅每天早上先教我读「论说精华」,这是清代科举制度所讲究的起、承、转、合:
(起)学校者制造人才之所也
(承)苟不入学其才何能成乎
(转)虽焉身在校中而心驰于校外
(合)亦与不入学者何异
由于所有古书都没有逗点符号,因此师傅上课时会在每个句子上画圈,表示是一个段句。每当师傅授完课,我就得颂读一遍,还得一面摇头晃脑,读熟后把书本端给师傅,转脸过去背颂给师傅听,偶尔忘了一个字,师傅就会提示接下来的一个字,直到完全背熟流畅到底为止。背完书后回到坐位上,先照着字帖写一篇大楷和一篇小楷,然后拿给师傅看,写的漂亮的字,师傅就拿朱砂笔在旁边圈一个圈,表示鼓励;写得很漂亮的字,师傅就圈两个圈,回到坐位时,我就洋洋得意了起来。接着再捧着千家诗请师傅授课,再回坐位照着师傅所讲的自己开始读,中午回家吃饭,下午再回私塾,向师傅背诵早上教的千家诗,接着再习字,各写一篇大、小楷,就放学了,我的字就是在这段期间练出来的。
我在私塾读了半年多, 之后果然不出父亲所料,1940年阴历7月12日,我在大洼读书的日子就终止了。
那天夜里,我还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时候,四支手电筒照着我们,来人硬是把我和大弟强抱了过去,妈妈和大妈不停的哭着哀求放人。土匪抱着我和弟弟出了东边菜园子,又翻过一道矮墙,有个家伙大声吆喝着:「不准嚎!再嚎就拿枪毙了你们!」我和弟弟只能低声饮泣着,任他们背着走。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不记得走了多久,也想不起来如何上了船。清晨,我们到了绕头,这是诸城县最接近日照的一个小港口,在这里住了几天,又在夜间移到了信阳,然后又移到距离泊里一公里的邱家庄。
这批土匪只有8个人,排长姓丁,他们在一栋炮楼的顶楼上搭了个棚子,角落有个水缸,口渴的时候就用水瓢就着喝。由于他们对外也号称是游击队,因此每日三餐都有村上的人送饭来,村民用提篮盛着三到五人的饭菜,在院子里排队,等土匪们来领取。我们被绑票期间,换了很多地方,也可以说是随土匪到处流窜着,后来到了贾家沟,我们又多了两位朋友,两人我都认得,一位是陈祥卿的儿子陈绍伊,另一人叫「李科长」,是大洼人。他们俩人没多久就被赎回去了。土匪们后来调查过,「李科长」家里实在是穷,有这个「科长」外号,是因为他很爱干净,穿着不像是当地的穷人。平时他在赌局里帮闲,被绑票的那夜,他刚散了赌局正往回家的路上,土匪误以为他至少值个千儿八百的,没料到他居然是个穷得彻底的光蛋。
我和弟弟被绑票大约两个月后,1940年阴历10月左右,父亲才得知消息,心中自是焦急万分,害怕我和弟弟被土匪撕票。于是向沈鸿烈报告了这件事,打算辞职返乡搭救二子。沈鸿烈听闻后,写了一封信函交给父亲,要父亲先去见驻防沂水的苏鲁战区总司令于学忠。(于学忠為东北军著名将领,抗战中参加淞沪会战、台儿庄会战、武汉保卫战等,立下功勋。历任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总司令,鲁苏游击战区总司令,山东省政府主席,国民党军事参议院副院长。1949建国后,曾任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国防委员会委员等职。)
父亲拿着沈鸿烈的信到了沂水县的圈里镇,见到了于学忠,向他报告我和大弟遭绑票的事件。于总司令立即发函给鲁东区的游击队总指挥姜履川,姜总指挥也随即下令调查。
结果这起绑票案的主谋指向了诸城县一个杂牌游击部队的团长王汉川、营长臧少山,以及在王汉川名下一个杂牌部队独立营的营长张鸿飞。这个杂牌部队只有150人左右,打不了什么游击,游则有余,击则不敢,因为全营每枝枪枝的子弹不超过十发,打光了子弹可没处补给,所以根本不敢轻易驳火。
接着父亲又到了诸城,见了当地游击队长李永平,他立刻通知了王汉川,王汉川答应马上放人。(1938年,李永平担任山东省第八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十二团第一营营长。後该团在与日军作战中被击溃,李永平收容残部继任团长,1940年春,十二团改编为苏鲁战区游击队第二纵队第六支队,李永平任支队长。1943年3月,投靠日军。)
1941年阴历正月25,父亲派了我家总管,跟随李司令手下的一位吴仲瑜队长前来「花沟」,把我们接回了泊里镇。父亲也让我们认了吴仲瑜先生为干爹。吴仲瑜队长就是革命先烈吴大州的公子。
但二叔到此时仍未被释放。张鸿飞死不承认是他绑了二叔,父亲打从年前起就托人跟他谈判,可是拖到次年5月,土匪仍不松口。于是父亲发出最后通牒,请了一位在诸城县极有份量的大地主吴春和出面告诉他:「他们确定是你干的事,如果你打算撕票就没了证据,那是打错了主意。现在他愿意再送你一万元大洋,外加四支德制顶级手枪,如果你还是不知好歹,他随时可以请姜司令撤你的番号,消息会立即传开,将不再有村民供给你一顿饭,而且还可以请李永平讨伐你。只要跟你的人驳上一次火,你的弹药还有多少,自己核计一下?而且贺大经理也再三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报复。其实他早就看透你不敢撕票,要是能够撕票解决,也不会拖到现在,你拖着不赶快了结,不是办法!」最后张鸿飞终于答应放人,父亲依照诺言付了1万元赎金和四枝盒子炮,每支枪还附上了四十发子弹,祖父也付了1万元赎金,二叔才在5月中旬被放了回来。
到了6月中旬,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启程,去沂水向于学忠总司令当面致谢,行程第3日,来到日照的西北乡,靠近五莲山区,进入一处抗日游击队驻防区,我们被领至队部和团长李延修见面,父亲和他互道了久仰大名之类的客套话。时至中午,承他招待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饭后他的勤务兵还特别泡了一壶好茶,父亲与李延修闲聊着,此时忽然有位他的部下进来向他行礼,报告了一些事情,接着又转向父亲,称他与朱心斋的一个部下发生了一些误会,希望父亲能帮忙化解,父亲问了原委,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请他取来纸笔,还拿来一方砚台研墨,父亲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致朱心斋,大意是大家都是抗日阵线的同志,请朱劝导手下,勿因一时意气伤了和气之类的话。此时这位李延修团长忽然惊讶了起来:「人家都说贺仁菴不识字,原来不光是识字,字还写得这么好!」
父亲与李团长原来并不相识,推测可能是李延修得知父亲要去见于学忠,因而特地招待了我们。不过为了要赶路,父亲写好信并致了谢,就辞别了。当日傍晚我们抵达圈里镇,到了于学忠驻防的部队区。
我和弟弟见到了于总司令,父亲命我们跪下来给于总司令磕头,于总司令连忙把我们扶起来,说:「小孩子就不必下跪了,平安回来就好了!」
我们到了于总司令的部队后,发现他的左右手之一,是我同宗的叔叔贺淑昭,这位叔叔曾至俄国留学,和蒋经国同学过,于是父亲和于学忠逐渐互有往来。某次,于学忠跟父亲提到他辖下的57军有一座小型兵工厂,但缺少钢铁材料。父亲知道在崂山打游击的李先良,曾经接收一批胶济铁路的钢轨,于是化妆成小商人,到崂山会见李先良。李先良向父亲表示,他确实有一批钢轨放置在胶县乡下,也愿意送给于总司令,但得由于总司令设法搬运。
于学忠立即派了4个工兵及12个卫护兵,随同父亲至胶县南部、诸城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同时连络上驻防诸城的李永平,他也派了一个班来保护。几个工兵将每条钢轨锯成两段,绑在独轮车上,费时两天终于搬运完成。
我和弟弟被赎票回来以后,为了寻找可以长住久安的地方,父亲带着我们全家一路往西南方迁移,王家滩、两城镇、隋家官庄,都住过一段时间。
后来父亲得知石臼所的乡亲朱世玺在上坳村已经平平安安的住了三年,还办了一所私塾,于是我们又搬去了上坳。父亲在村北的山坡上赁了一户房屋,我们全家都在此地团聚着,我和弟弟也入了朱四爷的私塾读线装书和学写字。
但时值战乱时期,世事难料,安宁之日何其难求!
我们在上坳村住了大约两个月后,有一天上午我们正在上课时,忽然听到村中呯、呯的放了四、五声炮仗声,机警的师傅脸色大变,马上令我们躲在靠窗边的书桌下,不准出声。此时师傅走了出去,把大门从外面锁了起来,独自一人不知躲到了何处。过了很久,他才回来,面带惊恐的对我们说:「出事了!大家赶紧回家,没事不要外出!」等我和弟弟回到家后,没多久,就听说朱四爷被绑票了!约莫过了半个月后,查出来又是诸城的土匪张步云干的。
上坳的南边有一个很大的村庄叫做「阚家埕子」,村长阚子平先生和父亲是旧识,父亲立即带着我们搬去那儿住。在上坳时,我们是住在村外的山坡上,因此未被张步云的人发现,所以父亲认为住在偏远之处,不露行藏反而比较安全,于是又在「阚家埕子」村外的东山边上,找着了一处院落,我们又搬去那而住。我们住的这处院落,隔壁住着房东兄妹二人,父母双亡,其兄已结婚生子,姑嫂之间经常为了琐事争吵,某日早上姑嫂二人又吵了起来,我看见嫂子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伤了妹妹,当场血流如注,其兄也没帮妹妹包扎,妹妹哭着离家出走,后来在日照县城替一户人家推磨。
据村民说,这家主人有个儿子是汉奸陈成功手下一支伪军队伍的小队长,看着这个姑娘有点姿色,於是两人开始交往,這姑娘无意间将贺仁菴住在她家隔壁透露了给小队长。小队长立刻将父亲住在阚家埕子向陈成功报告,陈成功大喜,我们的行踪就这样被泄漏了。由于自我们逃难开始,陈成功就靠着日本人撑腰,将父亲的VOLOV轿车据为己有,胜利后还以此车开出租车为业,在青岛中山路口揽客跑东镇一带,因此可能认为此时若能将父亲逮到手,除可跟日本人邀功之外,还可发一笔财。
不久,阚家埕子的阚子平先生又来邀父亲搬去村内同住。阚家埕子有个自卫队,有五十多枝枪,再加上各家的土枪,不怕小股土匪骚扰,阚子平先生向父亲表示住在村内较为安全,还收拾了一处院落给我们,父亲在盛情难却之下,遂答应了。在要搬去之前,父亲先去看了一下地方。院子很不错,而且还设了门防给父亲的两个护卫住,但是门房内有个小小的炕,看起来一端大,一端小,有点像北方人暂停灵柩的土丘,父亲心中有些嘀咕,又觉得忐忑不安,所以并未立即搬去住。阚先生来催了数次,父亲只好选了个吉日准备迁居,到了要正式迁居的前一天,父亲命听差的先将一些行李搬了过去。结果次日黎明,就发生了一件令人吓出一身冷汗的事。
陈成功在得知我们的住处后,随即派了手下前来勘察村子附近的地形。又向村民打探到父亲即将由村外搬去村内住,而且村内还有个实力不小的自卫队,遂打算来个「以小博大、一石二鸟」,既可抓了父亲向日军邀功,又可并下这支自卫队。后来听村人转述这次驳火的原因和过程,实在是感到老天保佑!
阚家埕子的预警系统做得极为仔细,村子的两端都设了暗哨,住在村外约一里之遥的人家也都蓄了狗,陈成功的大队人马还没到,狗就开始狂吠。此时天色微明,暗哨查觉到有大批人马来到,立即鸣放五枪,表示事态严重。村内队员听到连络暗号,急忙拿起武器至村头,各寻有利地势准备应战。陈成功的伪军也散了开来,慢慢向村子接近,到了步枪的有效射程时,他们的百余枝枪齐放。一时枪声大作,流弹四射,气势惊人。
领导村内自卫队的阚宇州先生沉着镇定,不为所动,命令队员不必还击。伪军又接连放了几次排枪,村内仍无动静,伪军以为连续威吓了几次,村里的人恐怕早已吓得躲了起来,或者跑了。当伪军全都立起身向村内进攻时,各盯着射击对象的自卫队员,一齐开枪射击,伪军立即有几人倒了下来,伪军马上也以排枪还击镇压,并且兵分三路,以优势的火力推进,不久就攻进村内,巷战了起来。伪军攻进了村长收拾好的院子,发现并没有贺仁菴的踪影,而且行李也未打开,判断可能是情报错误,来得不是时候,必得之心就去了一半,加上盲目开枪,致使各伪军的弹药已所剩不多。
据村民后来调查后得知,这批伪军是陈成功四处招募来的,既没有作战训练,也没有作战经验,只想混口饭吃,因此多数都觉得犯不着卖力拼命,而且由于当天是半夜就集合,又摸黑行军四十多里路,大伙早已疲惫不堪,继续打下去可能也讨不到便宜,商议之后不如撤退为妙。留下了两具尸体,负伤的可能也不少,有几户人家的门板都被拆掉不见了,显然是被拿去当作重伤者的担架使用,村内的人则有一死三负伤。
天刚破晓的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全被叫醒,还没弄清楚原因,就听到山下传来一阵一阵的枪声,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大人躲到山里的树林内。此时枪声仍然持续不断,父亲和大妈、妈妈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天光大亮时,有人寻来,告诉父亲是伪军县长陈成功派了两个连的兵力来袭击,怕山上还有留下来的人,要我们先不要离开林子。我们在树林里躲到午后,每人分吃了半个看山人家帮我们买来的玉米饼子,喝了些山泉水,算是午餐。
傍晚阚宇州先生带了四个人来,找到父亲,说可以回住处吃点东西,但是晚上要和衣而睡,听到枪声就立刻再躲回林子。父亲不愿多留,托他代雇四只毛驴代步。次日黎明,驴子和驴夫来了,我们立刻上路,到了西南乡甲子山后的李家官庄。
甲子山在日照莒县的边界上,当时于学忠的51军和57军驻移防到莒县一带,朱心斋则是守在李家官庄和黄敦等地。我们在这里住了五个多月,又搬到陈家沟,不久又迁移到辛庄。到了七,八月时,于学忠的参谋长「万毅」率领了大约一半的部队叛变,双方立即打了起来,于学忠节节败退。父亲眼看情势不对,急忙带我们躲到北边鲁店村的东山上。
不久,鲁店村长的儿子来看父亲,说这山的南边是两军交战的地方,十分危险,邀父亲去他们村内住。
父亲觉得很奇怪,乃问他:「如果敌军来到村内怎么办?」
他回:
「我可以骗他们说您是我爹。」
「那你真正的爹怎么办?」
「噢!我会说他是我大爷。」
父亲怀疑他来意不善,根本是想把我们拐骗去他家,(由于父亲一直是地方上极具声望和影响力的人士,因此始终是各路人马想抓到的人质),遂假意答应,并请他代雇了三只毛驴。傍晚,驴夫带着驴子来了,父亲借口说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明天一早就动身。
当晚,山前两军又打了起来,激战了约二小时。约莫九时左右,枪声寂止,我在山上探查动静,突然听到有人喊「二班长」,我连忙下山向父亲报告。父亲命令驴夫将捆在驴架上的行李抬上驴背,准备往后山而去。三个驴夫争执着不肯走。父亲的两个护卫掏出枪来,喝令道:「想死啊!」,驴夫极不情愿,只能顺从往后山走,次日中午,我们又回到了隋家官庄。
此时父亲打听到诸城的张步云已退至潍县一带,现在诸城的南部很安全,是李永平的势力范围,于是我们在隋家官庄待了半个多月,雇了三辆独轮车,去了诸城东南方的红石头,与干爹吴仲瑜为邻,他在这里管理李永平的纱厂。不久我们又搬到泊里镇附近,我和弟弟也入了泊里天主堂小学,我念五年级,弟弟念一年级,我在这里一直念到了小学毕业。
1942年底,国民党中央军溃败,全部撤出了山东,李永平也投靠了日军,成了伪军汪精卫的部队,当时伪军的国旗也是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只是在旗帜上面多了一块黄色三角形,上面写着:「和平、反共、建国」一来是要拉拢民心,二来表明他们也是抗战的。青岛的伪军还派了两卡车的部队前来诸城,表示力挺。
父亲在这段逃难期间,由于天生性格坚毅,曾经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抗战期间虽然颠沛流离,生活陷入困境,有时甚至连吃顿饭都成问题,可是当时全国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如此,所以并无怨尤。而且父亲无论走到山东哪个城镇,人人都奉之为上宾,大家都竖起大拇指说:「贺大老板了不起!是真正的抗日英雄!是毁家疏难无人能及的大英雄!」
父亲当时觉得有极大的荣誉感,并没有把个人的牺牲看得太重,大家都在吃苦,他吃点苦也不算什么。即便一个大企业忽然之间没了,也从未觉得有任何委屈。
---未完待續

整个家族遇到的坎坷真是令人唏嘘啊!如此困境下还一心抗击日寇报效国家绝对令人敬佩的!
全文將近3萬字,隔一天發一篇,違反論壇規則嗎? 發帖只不過是想讓日照鄉親了解當年出生於日照的船王毀家疏難,抗日沈船的歷史。沒有其他目的,您多慮了!

支持楼主继续啊!最好能多发些!
全文將近3萬字,隔一天發一篇,違反論壇規則嗎? 發帖只不過是想讓日照鄉親了解當年出生於日照的船王毀家疏難,抗日沈船的歷史

謝謝支持! 這個標題總共ˋ四篇,7/7發最後一篇。

挺好啊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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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并问候贺郁芬女士。能口述并成文发帖,辛苦了。
謝謝!
為了宣揚先父一生對國家的豐功偉業,盡個人的微薄之力,是我份內的工作。

感謝您的支持!

了解咱们日照历史,感谢前辈们的付出!贺老爷子在的阚家埕子应为南湖镇阚家城子村。
曾经说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